他缓缓垂了眸子，烟青色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被吹起的衣袍上绣着黄色暗纹的朝颜花，甚至花蕊还用鲜艳的红玛瑙做点缀。
这样的着装活像个小馆馆里的俊俏郎君，与他身后奇形怪状的妖魔大军显得格格不入。
可庞大的妖魔大军就是因为有他，此刻才能有条不紊，安静待命。
他侧手，手腕一转，无妄应声而来。
身后蓄势待发的妖魔们蠢蠢欲动，就等他们君主的一声令下好踏平眼前的仙山琼阁。
就在这时，山门口突然闪现一人来。
“雪歌！”
雪戈唰地抬头，太久没有听到有人喊他这个名字了。可看到来人时，他又反应了过来，那人喊的是雪戈，是他真实的名字。
而不是朝朝在梦境中给他新取的名字。
喊话的是御兽峰峰主融真。
“雪戈，掌门请你进去，他有话要对你说！”融真说，“是关于清朝那丫头的。”
雪戈握剑的手紧了紧，绿眸死死盯着融真，但举起的无妄剑却慢慢放了下来。
一只还没化形的雪狼妖站在地魔龟下面不安地提醒：“王，小心有诈！”
雪戈看了一眼仰望自己的雪狼妖，这是他根据梦境里的记忆去捡到雪宝宝小狼妖的地方寻回来的雪狼。
他的梦境很真实，真实到梦里的朝朝走出了梦境来救他，真实到梦境里的小狼妖，在梦境外也真的存在。
他倒要听听那个清冷无情的玄霄宗掌门有什么关于朝朝的事情要说。
雪戈飞身而起，身影快速消失在山脚。没等融真引路，他径自闪现到了凌霄峰。
“你来了？”
偌大的凌霄峰没了往日的热闹，冷清得正如正殿盘膝而坐的玄清真人。
雪戈站在大殿门口，逆着光睥睨着曾经让朝朝追逐敬仰的师父，有些嗤之以鼻。
“你想说什么？”还有什么有关朝朝的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么？
梦境是完全按照真实情况延伸发展的，在那里他与朝朝从微末相识开始朝夕相处，没有这些人的干扰，他知道一切关于朝朝的事情。
玄清真人无视雪戈的蛮横口气，缓缓睁开眼，看向他面前的案几，说：“清朝的命牌裂了，但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并没有碎开。”
“你什么意思？”雪戈眸光一凛，杀意毫不掩饰地扫向玄清真人。
他在说什么屁话，当年朝朝就是在他怀里一点一点犹如剜他血肉一般慢慢消散而去，连捋发丝都没给他留下。
玄清真人清冷的声音却犹如一把业火点燃了雪戈内心枯寂的燎原。他听见玄清真人说：“她还有一线生机。”
雪戈热血沸腾了起来。
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问：“真的么？”
玄清真人点点头。
“你若敢诓我，我定会率众魔军踏平你凌霄峰，将你----”
雪戈的狠话还没说完，玄清真人又指着案几上的木牌示意他看：“你看！”
雪戈立马闭嘴几步走近，垂眸看过去。
玄清真人指着一个灰扑扑的写着‘朝’字的木牌说道：“这是容清朝的命牌，虽然失了灵力色彩，但它还没碎，能看见她的名字。”
玄清真人将命牌递给雪戈，雪戈小心翼翼接到手里，不敢错眼地轻抚。
他知道，宗门的每个弟子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命牌，命牌碎则人亡。
而他手中的命牌，虽然上面的裂痕很多，但真的没碎，她的名字只消失了两个字，还有一个‘朝’字依稀可见。
雪戈希冀地抬头望向玄清真人，希望他能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她现在在哪？”
玄清真人摇摇头。
他说：“我也不知。当年有个大能之人算出清朝命中有一死结，清朝的爹娘不顾自身修炼一心想要寻找破解之法，导致他们夫妻二人的修为迟迟不前。
后来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办法。那就是寻一与清朝同年同月同日生且灵根与清朝完全一样，足够混乱命格的人来代替她。”
“是赵清欢！”原来是这样。
玄清真人叹口气，目光投向窗外的大树。“我做过最错的决定就是答应他们收赵清欢为徒了。”
“死结一事哪能那么容易就能代替的。赵清欢不愿做朝朝的替死鬼，于是她苦心经营拉拢朝朝身边所有的人，甚至还要将我从朝朝身边带走！”雪戈说着，目光投向玄清真人的案几，上面还有两块未碎的命牌。
没有赵清欢的。
“她的命牌已碎。”玄清真人似是知道雪歌想要确认的事，他说，“因果相续，她既答应了要做清朝的替身，半途却反悔，还做出后面的许多事，那些都是她的因果。”
“真是便宜她了。”雪歌冷哼。
玄清真人摇摇头，叹道：“清朝既已用自己的方式了解了此处的因果，那些过往就该都放下了。”
雪戈小心翼翼将朝朝的命牌拢好，放进贴身的衣襟里。
“真人能算出她的大概去处么？”
玄清真人还是摇头，“身怀罪孽的修士多半会入轮回经历几世苦难转磨，如若能洗净尘埃，终会回归原位。”他算出了两个徒弟的转世，却一直算不出来清朝----
雪戈看了一眼剩余的两块命牌，嗤笑一声转身而去。
身后传来空灵的声音：“别为她做太多杀戮，徒增她的因果----”
雪戈的身形一顿，转而飞快消失。
山下的妖魔大军如潮汐涨退，来去都很迅速。
仙门近几年损失惨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妖魔界。而两界之主的雪戈压根就没跟着大军回去，他将自己所有的宝物都交给了雪宝宝狼妖，让他加快修炼的速度，管理好妖魔两界。
他则是孤身一人在人间大地行走穿梭。
寻找丢弃他的朝朝。
期间，雪戈还遇见了转世投胎的张清澜，还是曾经的容貌，只是原本温和的脸上多了许多生活的磨难痕迹。
闲来无事时，他总会隐身在张清澜附近偷偷欣赏他的悲惨人生，兄弟阋墙，妻离子散，茕茕孑立地熬着漫长的岁月。
他尝试着在张清澜附近寻找朝朝的影子，可是一无所获。
也是，朝朝本就与他们这群践踏他人真心的师兄们决裂了，怎么可能还会愿意靠近他们呢。
后来，他好像还看到了很像连清轼的独臂小乞儿，他没有再驻足。只一心在茫茫人海中觅寻他的朝朝儿。
时间对于雪戈来说，如此漫长，仿佛没有尽头。每天每年都做着同一件事，又让雪戈觉得时间是静止了，只停留在了他寻找朝朝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