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你说咱们拒绝了那个秦王,他不会报复咱们吧?”钱老大边捋绳子边问道。
“报复?怎么报复?他还能不让乞丐要饭不成?”何乞老“嘿嘿”笑道,“再说了,那些大人物又不会亲自跟咱们这样的‘下九流’打交道,真要对付咱们还不是得靠衙门里那些差役?那些人可没少拿咱们的好处,跟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就是不为咱们,为了他们自己,也知道事儿该怎么办!”
“老爹说得对,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钱老二显然比他哥哥要乐观的多,“对了,老爹,阳丘县堂口这两天刚抓了六七个小的,有男有女,问什么时候送过来?”
“凑齐十个再一起送吧,每次弄个三五个就送过来,都不够脚费的!还有啊,让他们以后走远点去抓,别老在京畿附近,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么简单的道理跟你们说多少遍才懂?”
“行,那我让他们以后都注意些!明天善义坊——就是咱们昨天刚拿下的那块地方——有个铺子开张,让弟兄们去‘热闹热闹’?”钱老二“嘿嘿”坏笑着。
“嗯!好好‘热闹热闹’!给他们立立规矩!”
“得嘞!”
“老爹,那善义坊可肥的很,底下好几个得力的兄弟都盯上了,等着您发话呢!”钱老大问道。
“这点小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诶!那就分给......”钱老大话音未落,忽听得院中传来一阵狗叫声,紧接着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击开来,数十人手持刀枪闯入院中。
钱老二一个箭步跳出院中,大喝道:“肖旺,你他妈找......”
“死”字未出口他就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在肖旺身后的那帮人身上穿的分明是官军的军服!
他顿时傻了眼,没来得及做任何反抗就被两双大手按住了肩头。
官兵冲进屋中,钱老大还想负隅顽抗,可没过三两招就被冯柯一脚踢翻,也被捆缚起来。
与此同时,一名都头在后窗揪下了企图跳窗户逃跑的何乞老,家中其他女眷、仆役、打手也都一并被控制起来。
因为何乞老和钱氏兄弟都是关键人物,冯柯亲自押送他们回了京兆府大牢。
京兆府大牢此时已被柳忱、章乃琳全面接管,原有的狱丞、狱卒也被隔离起来,由柳忱带来的护卫替代了狱卒。
冯柯首战告捷,但城里的抓捕并未结束,将人犯交接之后他又带队奔赴其他据点。
整整忙活了一夜,所有行动终于全部结束。在肖旺派出的向导的指引下,计划中的所有乞丐、流民据点全部被击破,共擒获乞丐、盲流及人贩子、打手等将近两千人,解救出被拐卖的妇女、儿童数十人。
柳忱、章乃琳、罗颋等人立即开始按照祁翀事先制定的策略开始审讯。
他们先从已经掌握较多线索的个案开始入手,整体采取由下而上的顺序,即先审理级别较低的底层人员,因为这类人员恶行相对较少、相对容易突破。在团伙多人共同受审的情况下,充分利用“囚徒困境”的理论,再加上一点刑讯,果然很快就打开了突破口。
庆王府这边,慕青也没闲着,除了安抚被解救的妇孺以外,还要核实她们的身份,请她们描述拐卖她们的歹徒的面貌特征,并由画师绘影图形,以便跟已经抓获的犯人相对比。
很快天光大亮,此时审讯工作还在继续,而京兆府衙门里关着的诸位官员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岳嗣业,原因也很简单,他跟章乃琳住在一个院里,而他清早起床之后发现章乃琳不见了。他连忙去问其他人,却没人知道章乃琳去了哪里,而此时他们又发现柳忱也不见了。
“不对!情况有异!”达奚友大惊,连忙去到仪门处查看。门还是锁着的,那个送饭的小厮准时出现在了门缝里。
“诸位相公,早饭来啦!”
眼瞅着外面的护卫又开始搭梯子送饭,达奚友怒道:“这都天亮了为何还不开门?我等虽官卑职小,但好歹也是堂堂朝廷命官,你一个小厮凭什么将我等关在此处?!”
“滕小哥,殿下在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殿下过来对我等释明吧!”郑澹相对冷静一些,他知道问题的症结在祁翀身上,否则其他人绝不敢如此作为。
“郑判官,您怎么糊涂了,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殿下此时在宫里呢,您叫小人到哪里去找?诸位相公还是先用早饭吧,省得一会儿再饿得没了力气!”小腾笑嘻嘻地回道。
“那......那柳世子呢?章县令又去哪儿了?请他二人来一趟总可以了吧?!”
“他们在哪儿小人怎会知道,小人又不是他们的长随!”小滕怼的有理有据,郑澹鼻子都快气歪了。可任凭他如何说,小滕都不为所动,后来干脆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连面都不见。至于那些守门的土兵,他们本来就是秦王的护卫,此刻不过换上了一身军巡司的军服而已,又怎会听从旁人的指挥?
小滕倒没有说谎,祁翀真的去上朝了,此刻他正在待漏院跟邱维屏小声嘀咕。
“审不过来,根本审不过来,乞丐帮一千二三百,还有几百的流民,一共近两千人呢!关键是牵扯出来的官吏、差役越来越多,照这个架势再有两三天都审不出个头绪来。”
“那臣再加派些人手,索性便将大理寺的人手全派出去好了!”
“那当然好,书吏也要多派些,记录的人手也不够,还有许多受害人也都要录笔录......”
很快内侍便来带领众臣进殿,二人也只能停止私语。
今日朝会所议不是大事,但也是大事,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钱!
兵部要钱发饷,工部要钱治水,礼部要钱修皇陵,户部手一摊:钱就那么点儿,你们自个儿看着办!
最后议来议去,还是决定先修皇陵,毕竟军民百姓都大不过皇帝陛下,而且修皇陵不仅是礼部的差事,也是工部的差事,因此工部也不反对,便就这么定下来了。
此事议完后,承平帝本欲退朝,忽然谢宣出班启奏:“陛下,昨夜静山军不知为何突然调动,在城中频繁活动,禁军事先未曾接到通报,险些酿成冲突。盘问之下,说是奉了京兆府之命抓人,臣不知此事真假,不敢不奏报于御前。”
“京兆府?秦王!”承平帝目光转向祁翀,却见他正在打盹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秦王昨夜这是忙活地不轻啊!”
祁翀听承平帝语气不善,立刻清醒过来,忙上前禀道:“回陛下,臣昨夜确实一夜未眠,今日上朝精神有些不济,请陛下恕罪!”
邱维屏也出班替祁翀解围道:“陛下,昨夜确系京兆府和大理寺联手抓人,因为衙门差役人手不够,这才请求枢密院调了厢军协助。”
简泽也连忙证实此事属实,承平帝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抓的什么人啊还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再说了夜里行动为何事先不通报禁军?若是真跟值宿的禁军起了冲突如何是好?”
“回陛下,抓的是一伙儿作恶多端的人贩子,因为人数众多,牵涉颇广,所以不得不如此。事先未通报禁军也是有缘故的,因为有消息表明这伙儿人贩子后面有官府中人撑腰,可目前还不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为防走漏风声故而不敢声张。”祁翀认真解释道。
“嗯,秦王初任府尹便能如此用心任事,朕心甚慰!”承平帝夸了祁翀一句,语气又一转道,“不过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还是通报禁军一声为宜。”
“臣遵旨!”
“没什么事就退朝吧!”承平帝宣布退朝后便起身回后宫去了。祁翀惦记着大牢那边的审讯情况,也急匆匆出了宫。
回到京兆府大牢,韩炎递上了刚刚收到的消息。六县的抓捕都很顺利,审讯也没费什么事,甚至连衙门里跟他们勾结之人都供出来了。壮武军根据供出来的名单,又抓捕了许多底层官吏,如今也正在审讯中。
“元明、孙铨已经查封了何乞老的家,正在清点他的家产。另外,在阳丘县和中垣县都解救出几名孩童,也遣人送往京城了,此时应该正在路上。殿下,供出的名单中有一位县令,您看......”
“不急,只怕还不止这一位,继续审着。”
“是。呃......还有件事,是慕娘子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被解救的小乞丐中确实发现了‘采生折割’的现象,有些孩子伤势颇重,奴婢已经让邓畅、周复他们过去诊治了,不过对于已经残疾的孩子来说,诊治恐怕意义不大,很难挽回了。”
祁翀心情沉重,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以前在网上看到过的“采生折割”的悲惨景象,但那些图片还是像过电影一般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
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大不了以后我养着这些孩子呗!”
牢房里不断传出受刑的惨叫声。
祁翀虽然不喜欢刑讯,但此时对于这些丧尽天良、怙恶不悛的恶人,他降低了自己的道德要求,默许了刑讯这种手段。
这种手段虽不人道但确实有效,事实上,没有几个人能熬得住二十大板,如果能,那就再加一顿夹棍或者烙铁。
于是,在一片哭天抢地声中,一条条罪状被供了出来,且绝大多数都能互相印证,可见不虚。
经过六七个时辰的连番审讯,至少二三十条罪状被核实,一长串名单也被整理了出来。
“差不多了,克远、三弟,照名单抓人去吧!老韩,咱们该回府衙看看诸位县令和府衙属官了,也是时候会会何乞老了!将人带到京兆府大堂,孤要亲审!”祁翀冷笑一声将名单揣进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