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澂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先师坐化之前,对于将住持之位传于谁是有过一番争议的,如海是师父首徒,武功也是师兄弟中最高的,自认为应该由他接任,支持他的人也不少。但师父却认为出家人不以武功为能,还是更应注重禅修,而这方面老衲要胜过师兄,因此最终确定由老衲接任住持。如海师兄一怒之下离开少林,发誓永不回少林,除非少林请他回来做住持!因此,即便他现在回到嵩山,也不会回少林寺的!”
“原来如此!那么此事方丈大师准备如何了结呢?不管如海在不在少林,他总归是少林出身,此时他人又找不到,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能白来一趟吧?”韩炎脸上带笑,声音却很清冷,显然他不认为适才如澂那番话就能将少林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这......怀先生是何意思呢?”如澂见韩炎不依不饶,心里也打起了鼓。
“少林交不出人,那就拿宝贝来换吧!”
“宝贝?什么宝贝?”如澂疑惑地问道。
“听说少林有七十二绝技,可惜今日没能一一领教,不如拿几本秘笈来吧!”
“你要秘笈?这怎么可以!少林秘笈是绝不外传的!”如澂顿时急了,音调都高了起来,原本的淡定都几乎失去了。
“真不行吗?”韩炎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了老和尚面前。
如澂脸色顿时大变,一把抓过仔细端详了半天才悻悻放下,问道:“你们把如淳师弟怎么着了?”
“没怎么着,就是请大师到我们那儿做几天客而已,至于何时能回来,那就得看何时能找到如海了!一命换一命,这很公平吧?”韩炎挑眉斜觑着如澂道。
“那就是说少林不交出如海或者答应怀先生的条件,怀先生就不放如淳师弟回来?”
“大师理解的很对!”韩炎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如澂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事关重大,请容老衲与诸位师弟商量一二再做答复,如何?”
“当然可以......”韩炎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一阵嘈杂声传来,呵斥、咒骂声夹杂着一个孩子的尖叫声隐约可闻。
三人离开禅房循着声音走到大雄宝殿前,只见几名僧人将一位中年道人和一名少年围在中间,少年怀里还紧紧搂抱着一个竹筐,仔细一看,正是玉阳子师徒。
“何事喧哗?”如澂不悦地问道。少林今日连番受辱,先是武功上技不如人,而后又被要挟,如今又在外人面前失了礼节,平日里好脾气的老和尚此时也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师祖,这个小道士来庙里偷东西,被我们抓到了还不承认!”一名小沙弥连忙禀道。
“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们偷东西在先!我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云升怒道。
“赃物就在你怀里,你还不认账?”
“这是我的!”云升急了,一把撩开盖在筐上的灰布,将筐中之物倒在地上,韩炎不禁哑然失笑,双方争夺如此激烈之物竟然只是一筐红薯!
“红薯又没写名字,你怎么证明是你的?”小沙弥质问道。
“红薯是没有名字,可是筐上有啊!”云升高举起竹筐,果然在竹筐内里底部赫然写着“云升”两个墨字!
小沙弥哑口无言,云升得意地举着竹筐四下转了一圈:“看见没有?有名字的!这筐红薯是我昨天放在窝棚里准备今日育苗用的,我怕被人捡走,还在上面盖了草帘子捂得严严实实,可今日却不见了,除了被偷走,还能有什么解释?幸亏那笨贼留下了脚印,是朝着少林方向的,否则我还查不到呢!只可惜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偷的!”云升最后一句略有些遗憾。
韩炎闻言笑道:“这有何难?你不知道,有人知道啊!”
“谁?谁知道?”云升忙问道。
“就是今日在山腰处跟你过招的那个叫——慧通的,对,就是你!”韩炎一指人群中的慧通道,“说的就是你!你肯定知道是谁干的?”
慧通一阵慌乱,连连摆手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今日在山腰处,这位云升小哥儿只是说东西被偷了,并没有说是谁偷的,可你却说他污蔑你师叔!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为何不是师父、师祖、师伯、师兄、师弟,偏偏要说是师叔?这只能说明其实你知道是谁干的,而且那人的身份是你师叔,所以你才脱口而出,对不对?”
“这......我......”慧通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慧通,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如实说来!”如澂压住了火气双目如电盯着慧通道。
慧通从未见师祖神态如此严肃,吓得直接跪下了,嗫嚅道:“是......是性方师叔!我半夜起夜,看见他背着竹筐进来!”
如定闻言大怒,没等如澂表态便一把从人群中揪出了一名年轻的僧人,骂道:“你这劣徒!丢人现眼!还不给我滚到戒律堂面壁思过去!”
那年轻僧人面红耳赤,连忙跑走了。
如澂心中暗自发苦,可场面上的事还得应付,他面向玉阳子道:“玉阳贤侄,敝寺教徒无方,让贤侄见笑了,惭愧惭愧!”说着又亲自走下台阶,将散落在地上的红薯一一重新拾回筐中。
一寺住持姿态放低到了这个地步,不仅玉阳子,连云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而且他的目的只是找回失物,并无丝毫寻仇的意思,如今既已找回,师徒二人便告辞下山而去。
韩炎今日之行目的也已达到,也带着众人告辞而去,临走前又回头嘱咐如澂:“大师,最迟明日我便要贵寺的答复,可别忘了哦!”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充满了无奈。
背着失而复得的红薯下山,云升一路蹦蹦跳跳,好不开心,玉阳子却心事重重有意放慢了脚步。
果然,身后韩炎等人逐渐距离拉近,只听方实问道:“师父,我们今日在何处扎营?”
韩炎还未答话,玉阳子忙转身接话道:“怀先生,慕当家的——刚才在‘知客亭’偶听得二位自报家门,贫道太平道派何道源,道号玉阳子,不揣冒昧,想邀请各位到小庙中暂宿一晚,不知意下如何?小庙就在不远处的太室山上,屋宇虽简陋,却足够宽敞,住得下许多人,总好过露宿山间不是?”
韩炎不明白此人为何突然出言邀请,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玉阳子见状知他心中有疑,便坦然道:“实不相瞒,贫道刚才见怀先生与少林众僧交手,身法奇绝,实在是佩服的紧,想趁机当面讨教一二,不知怀先生可否不吝赐教?”
韩炎观此人说话做事倒是坦荡大度,不似奸邪之辈,便欣然应允,一行人遂往太室山而来。
走近太室山南麓,果见一处颇为恢弘的宫观,正门上书三个大字——“中岳庙”。
众人进得庙中,见庙宇占地颇大,足以容纳数百人居住,然而一圈走下来,却没有发现除了玉阳子师徒二人之外的任何人,而且,庙宇年久失修,多处破败不堪,但广阔的地基和残存的痕迹依然显示出此处曾经的辉煌。
“何真人,这偌大的‘中岳庙’只有你们师徒二人吗?”韩炎不解地问道。
玉阳子叹了口气道:“不瞒怀先生,太平道派已经衰落很多年了!”
“哦?愿闻其详!”
此时天已擦黑,众人就在大殿前席地而坐,元明打发护卫到附近村镇去买了些吃食、酒水,众人烤着火随意吃了些东西,听玉阳子讲了些往事。
“这中岳庙啊,它的前身为太室祠,始建于秦,是祭祀太室山山神的场所。东汉以后,就成为了修道之人居住传教之所。据说,张道陵祖师曾在嵩山修道九年,自此,这里就成了道教圣地。到了北魏时候,寇谦之祖师在此修道七年,创立‘太平道’,中岳庙地位因此骤然大增,朝廷赐下金银大加修缮。中岳庙修缮竣工后,祖师特树《中岳嵩高灵庙之碑》以记其事,此碑至今尚存——喏,就在门口那个地方——中岳庙由此得名。
再后来到了唐玄宗的时候,中岳庙再次大加整饰,扩建殿宇,奠定了今日庙址。这就是中岳庙最辉煌的时期了!”
玉阳子说到这里,胸中难免憋闷,狠狠灌了一大口酒,才又继续道:“这之后,中岳庙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先是北周时期太平道弟子发动了一场起义,起义失败后,大量弟子被杀,少部分去了川蜀,在那边另立一支,现在好像叫什么‘中天道’,剩下的便龟缩于中岳庙中,不敢再四处传道。
好不容易等北周亡了,来了个纪朝,这纪朝也是颠三倒四的,前期尊佛,后期灭佛,再后来干脆佛道一起灭。我们‘太平道’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一口气又被灭了个七七八八。等前纪亡了,天下又大乱百年,换皇帝比换衣服都勤,谁还顾得上我们这个‘中岳庙’啊?
好不容易等大渊拿下了这半壁江山,嵩山一带也太平了近百年了,可‘太平道’依然在走下坡路!因为这回朝廷既不尊佛也不尊道啦!反而信了个什么‘傩神’?这年头,大家宁肯跑去傩神宫跳大仙儿也没人修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