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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姜元瑶险遭毒害 崔与之殉道而亡

马车很快抵达宫门,白郾在内侍引领下往景阳宫而去,祁翀则来到文华殿。

“殿下,请您稍候,奴婢这就去通报。”值殿小内侍问明来意后转身便要进去。

“诶,等等,我看你眼生啊!新来的?荣庆呢?”祁翀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小内侍随口问道。

“回殿下,奴婢宝昇,的确是近日才分到值殿监的。荣庆前几日犯了点错儿,被打发去巡更了。”

什么犯错儿啊,荣庆是薛尚的人,怕是被殷天章“连坐”了吧!

心念及此,祁翀便不再多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宫里的事情毕竟不是他能干涉的。

不多时,殿内传出“秦王觐见”的呼声,祁翀整理冠带步入文华殿。承平帝今日看上去心情不大好,坐在龙椅上无精打采。

见礼之后,祁翀从容奏道:“陛下,崔家所涉之案大多都已理清,除崔翰外,其他人并无谋逆之嫌疑,所涉不过‘钱粮’二字。一是渝津渡所欠渡税,金额定为五千万贯,对此,崔隐也已认可;二是崔家纳献之田历年所欠农税,由于所涉田亩众多,年限不一,户部正在加紧点算,粗略估计也不会少于五千万贯。臣以为,崔家家产尽数收缴当可抵其欠税。至于所收缴的崔家土地,臣建议就近分给当地贫民耕种,不过十数年时间,所征农税即可抵得上卖地之钱。”

“崔家的事,你看着办就好。”承平帝也不知是否听清了祁翀所奏,居然出人意料地便同意了,倒惹得祁翀一时有些错愕。

还以为要费些口舌呢,害得我准备了大量的说辞,早知道这么容易便同意了,何必费那个劲儿呢?

“陛下似乎精神不大好,可叫御医来看过了?”

“朕没事。元举,你回京也有三四个月了,朝政可都熟悉了?”

祁翀又是一愣,不知承平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过承平帝也没等他回答,径直道:“你回去准备准备吧,朕叫了杜相、林中书和袁尚书,一会儿跟他们商议一下立储大典事宜。”

见祁翀满脸惊讶,承平帝叹了口气道:“姜贵仪连日来呕吐不止,初时以为是害喜,可昨晚彭院使告诉朕说,她很可能是中毒了!可是朕查遍了她所有的饮食来源和日常所用之物,死活找不出毒物来源,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唉!这是傩神再一次警告朕啊!朕再也不抱什么侥幸之心了,尽快给你名分!”

“臣——遵旨!”祁翀也不知此时该不该道谢,说实话,此刻他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立储之事虽说是水到渠成,可承平帝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暗中松了口气。

“陛下,臣能去姜贵仪那里看看吗?”

“去吧,你脑子活,说不定真能查清是怎么回事呢!”承平帝懒懒地挥了挥手。

祁翀躬身退出,疾步往景阳宫而去。

景阳宫中此刻乱做一片,宫女、内侍在院中跪了两大排,唐履忠带着手下挨个鞭打,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行了,都别吵了!”祁翀皱了皱眉道,“贵仪娘娘需要休息,你们这么吵闹,成何体统?”

“殿下,这些人都是近身伺候娘娘的,可是娘娘中毒这么大的事居然没一个说的出来端倪的,奴婢也是......”唐履忠凑上前道。

“知道你尽责,可你这样拷打再弄出人命来怎么办?血光冲撞了贵仪娘娘和腹中胎儿,你担待得起吗?”

“是是,是奴婢欠考虑了,殿下这边请。”唐履忠不敢再顶嘴,忙将祁翀引到廊下。

祁翀不方便进入屋中,便将白郾叫了出来。

“广略,情况如何了?”

“娘娘确是中毒了,似乎是铅毒,好在中毒极浅,若不是彭师叔经验丰富,恐怕都难以察觉,目前已经用了解毒的药物,当可无恙。只是,这毒是从哪里来的,怎么都查不到。一应饮食都有内侍试毒,内侍无事,那就不是饮食之故;屋中也无含铅之物,太奇怪了!”白郾眉头紧锁,一脸愁苦。

二人正说着,忽然一个小内侍抱着一个锡罐走了进来,他显然还不知道景阳宫里发生了什么,见到院里这阵仗,似乎吓了一跳。

“你是谁?来干什么的?”唐履忠立即上前盘问。

“唐都知,奴婢是尚膳监的,奉司监之命来给贵仪娘娘送渴水。”小内侍紧紧抱着罐子低头答道。

“是吗?”唐履忠狐疑地大量着小内侍。

“奴婢最近每日都来,景阳宫的人都认识奴婢的。娘娘害喜,天气又热,吃不下东西,每日都要饮一大罐渴水用来解暑。”小内侍被他盯得有些紧张,边解释边求助地望向地上跪着的一应宫人。

在得到了景阳宫内侍、宫女的确认后,唐履忠这才让那小内侍放下罐子,又从中倒了一杯渴水出来亲眼看着他喝下,眼见得他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唐履忠刚准备放那小内侍进去,却听祁翀喊了一声:“等会儿!”

只见祁翀几步走过来端起那个锡罐打量了一番,吩咐道:“把里面的渴水找个东西倒出来,罐子拿给我看看。”

唐履忠忙依言照做,祁翀举起空罐子在阳光下仔细观察着,那锡罐内壁竟泛出一股诡异的蓝绿光。

祁翀心里有数了,问那小内侍道:“平常你来送渴水,用的都是这个罐子吗?”

“回殿下,一直都是用这个罐子。”

“那就对了,这个罐子应该就是毒物来源。”祁翀松了口气道,“这个锡罐内壁泛蓝,应该是制作锡罐所用的锡不纯,内含了少量杂质,这种杂质就是铅。娘娘每日都要饮一罐渴水,毒素便随着渴水逐渐侵入脏腑。以后换个容器,别再用锡器盛入口之物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是尚膳监那帮人搞的鬼?要不要奴婢现在就将尚膳监的人抓起来?”唐履忠忙道。

“你去问一声也好,不过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个意外,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查清楚如果确实不是故意为之,那也不必太难为他们。”

“是,殿下!”

既已查清了事由,祁翀也不便在此久留,嘱咐白郾多给元瑶食用一些梨、苹果、狼桃、菠菜等物,便先行离开了。

文华殿内,承平帝正与杜延年等人议论立储大典之事。

“我朝上次立储还是二十五年前,相关礼制礼部都有存档,请陛下过目。”袁继谦呈上条陈道。

“朕不看了,依照旧制进行即可。让司天监选个好日子吧!”

“臣遵旨。”

杜延年奏道:“陛下,按旧制,既立了皇储,便要重开詹事院,相应东宫属官也要备齐,尤其是太子三师、三少之选还请陛下定夺。”

“柳明诚不是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吗?依旧让他主理詹事院就是了。就以杜卿兼任太子少师,林中书兼任太子少傅,陆怀素兼任太子少保,韦乾度兼任左庶子,陈怀礼兼任右庶子,其余属官人选你和柳明诚、秦王商量着办就好,这些琐事不必问朕。”

“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杜延年、林仲儒双双叩谢。

诸位大臣退下后,唐履忠来报毒物来源已经查清而且又是秦王的功劳,承平帝沉默了半晌,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天命所归奈若何?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御案上的一封奏章上——臣崔与之请立秦王为太子疏!

罢了,连他都不计较了,就这样吧!

也是这一日,崔与之只带着一个小书童悄然回到了云台山精舍。

望着一尘不染的精舍,望着墙上悬挂的御赐牌匾,崔与之心潮澎湃。

他招手唤过书童:“童儿,山下的马车还没走吧?你把这块匾还有这本《良知录》交给车夫,让他带回去送给怀民。”

“是,先生。”书童将书收好,又将牌匾扛在肩上,往山下而行。

两刻钟后,崔与之估摸着时间,书童此时应该已经快到山下了。他环顾四周,尽皆是自己的着述、文章,本来是引以为傲的成就,如今看来却全都是无用的废物。

老夫终其一生浸淫其中,却原来全错了!这一生的时光终究是白费了!

罢了,我信奉终身的道或许是错的,但我依然选择以死殉道!

他将所有的纸张收集到一起,自己端坐其中,又以灯油浇注于身上,掏出火折子吹燃了火苗丢在了纸堆之上,小火苗迅速窜起,熊熊烈火很快吞噬了他的身体、吞噬了整个精舍!

山脚下的书童正跟车夫交待着注意事项,车夫的眼睛突然被山上的滚滚浓烟吸引。

“咦?怎么着火了?”

小书童回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不好,是精舍!”说完转身便往山上跑。

“我跟你一起去!”车夫也匆匆跟在身后。

待二人回到精舍时,整个精舍已化为灰烬,灰烬中一具烧焦的尸骸依然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先生!”小书童伏地痛哭。

车夫也在旁唏嘘不已:“唉!这咋就没跑出来呢?”

承平九年七月初九,一代静学大家崔与之自焚而亡,静学就此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