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日,礼部正式为大行皇帝上庙号、谥号。次日,于龙德殿举行新皇登基大典。
祁翀身着崭新的玄色绣金龙纹袍升御座,杜延年、祁樟等宰辅、亲贵进御宝,群臣三跪九拜、山呼万岁。随后,新皇诣太庙、告社稷,百官上表称贺。
礼毕,皇帝诏尊代宗皇后姜氏为皇太后,册贵妃林氏为贵太妃;又尊平原大长公主祁清瑜为护国颐寿大长公主。然后皇帝率百官朝贺皇太后。
折腾了一整天以后,祁翀终于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寝宫。
“登个基而已,怎么这么麻烦呀!”祁翀累得四仰八叉地往榻上一瘫,连衣服都懒得脱了。
“陛下,这登基大典乃是嘉礼之首,自然会麻烦些。”韩炎笑着给他脱了靴,帮他捶了捶腿。
“好在这辈子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那可不一定!”
“呃?什么意思?”祁翀被韩炎没头没脑的一句给弄糊涂了。
“啊?嗐!奴婢没说清楚,奴婢该打!”韩炎作势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解释道,“陛下,登基大典虽然就这一次,可今后各种礼仪事务还多着呢!比如说这吉礼吧,就分大祀、中祀、小祀,分别要祭祀天、地、宗庙、社、稷、日、月、星、辰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这其中天子亲祠者就有二十有四,三岁一祫,五岁一禘,到了应当祭祀的年头,一样也不能马虎。另外,还有封禅、巡守、视学、耕藉、拜陵等等,都需天子亲至。其他还有一些由有司代祭的,那就更多了。”
“啊?这么麻烦啊?”祁翀开始头疼了。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自然不能马虎。”
“老韩,你懂得还真多!可依朕看,不过都是些繁文缛节而已,早晚把这些劳民伤财的虚礼都废了!”祁翀赌气道。
“陛下,什么都能废,可有一样您可千万别废!”
“什么?”
“婚礼呀!陛下不想娶杜姑娘了?”
“想!对对对,这个不但不能废,还要越隆重越好!诶?对了,封后大典步骤多吗?”
“这......”韩炎眼中光芒突然消失,声音也低沉下来,“陛下,奴婢没见过我朝的封后大典。”
祁翀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有些黯然神伤:“是啊,他没能等到她。老韩,我们明日出趟宫吧,我想去告诉我娘一声。”
“是。要不要叫上杜姑娘?”
祁翀刚想说“好啊”,突然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道,“算了吧,还在国丧期间,别被御史言官看见了。我可不想刚登基就被参不孝!叫连述和玉奴来一趟吧,好久没过问商号的事了。”
“奴婢遵旨。”
次日早朝,祁翀宣布了正式登基后的第一条诏令:自明年元日,改元“正宪”。
随后刑部依例请求大赦,却被祁翀出人意料地拒绝了!
“恩赦有罪之人,何以对无辜受害之民?治理国家应靠大德,而非小惠。国家法度不应因朕之小惠而毁,大赦之议,不必再提!”
众臣面面相觑,不少人都在心里重新打量起了这位年轻的新君。
正当言官还在琢磨陛下如此举动算不算离经叛道时,祁翀却又颁布了第二道诏令——免全国百姓徭役一年!
如此一来就算是彻底堵上了言官之口,陛下并非不行仁政,只是对象不同罢了!诏免全国徭役,岂非仁德之至?
紧接着又是第三道旨意——追尊孔圣人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加封奉祀君孔维翰为衍圣公,世袭罔替!为方便祭祀,将孔庙迁入京城,命礼部、工部在十王街择址建造衍圣公府和孔庙。
自朝廷伐吴起便有意滞留京城不归的孔维翰,此刻简直开心到飞起,差点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陛下赶在伐吴之战结束前加封北孔,这就是抬举!这也是在告诉南孔、告诉天下人,大渊朝廷只认北孔这一支!将来即便南孔降了渊,也无法与北孔相提并论了。
赌对了!
孔维翰难掩激动之色,语调颤抖地谢了恩,惹来了群臣的无数艳羡之声。
就在群臣议论纷纷之时,柳明诚跨出班来。
“臣柳明诚奏请离京,重返南都城。南方战事胶着,臣在京中坐立不安,请陛下准臣立即返南。”
“项国公公忠体国,朕心甚慰。传旨,命庆王祁槐为征南行军大总管,项国公柳明诚为行军副总管,正式接手南征军全部军权。命董肇为江南路经略安抚使,辖愗、抚、括、建四州,吏部尽快选派官员到四州赴任。项国公,择日启程吧!”
“臣领旨!”柳明诚配合着祁翀做完了这一场戏,抬头偷觑了一眼那御座上的少年君王,那少年君王也在看他,对着他微微一笑。
那一刻,他竟有些恍惚,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十六年前,他也曾如此偷觑着御座上的表哥,身边是意气风发的好友杜延年和满脸雀跃、强装镇定的俊俏少年小邱,而表哥同样对他会心一笑。
表哥,陛下,九泉之下当可安息了!
城外显光寺门口,连述在飘雪中焦急地等待着。这是今冬第一场落雪,虽然不大,却足以令人感受到寒冬的威力。
“微臣连述叩见皇帝陛下!”见祁翀一行人步行走近山门,连述忙跪地大喊,“臣妻桑氏刚刚临盆,今日不能见驾,请陛下恕罪!”
“玉奴生了?”祁翀惊喜道,“这可是个好消息!几时生的?男孩女孩?玉奴如何了?”
“回陛下,就是昨日生的,是个小子,母子平安。”
“昨日朕登基,他出生,倒是有缘。起名字了吗?”
连述见祁翀心情不错,忙顺势而上:“的确是个吉祥的日子,名字还没起呢,臣斗胆求陛下给起个名儿。”
“那就叫连瑞吧,小名就叫庆哥儿,如何?”
“谢陛下赐名!”连述立马又磕了个头。
“行了,起来吧,别老在雪地里跪着。朕先去上个香,你到配殿等我。”
“是,陛下。”
祁翀来到空旷的正殿,在田孟晴棺木前上了香,也将自己登基一事告知了母亲,若亡者当真在天有灵,此刻当可告慰。
来到配殿,祁翀眼光四处寻摸,却发现寸板皆无,连一处可坐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空受和尚,还真跟个土匪似的,搜刮地干干净净!祁翀暗自吐槽着。
韩炎见状,忙去山门外寻了块平整点的大石头,掸去了尘土,搬进了殿中给祁翀当坐具。
“最近商号生意如何?”
“回陛下,如今商号在大渊境内的分号已经涵盖了所有州县,一有新货很快就可以铺遍全国。人员、消息网亦是如此。东吴新占领的州县也在布置之中了,目前是周掌柜在负责。”
“老周去南都了?”
“是,杨钊自立之后,他便断了跟那边的生意,所以,后续杨钊那边不会再有什么军费了。毕竟闵地一带过于贫瘠,地皮刮干净了也刮不出二两油水。”
“嗯,越是如此他就会越疯,想不跟另外两家开战都不行,否则他拿什么养他的兵啊!以战养战是他唯一的出路!这事儿你们做的很好。”
“谢陛下夸奖,说到底还是陛下让他们自相消耗的策略妙,臣等不过执行而已。”
“你也不必过于自谦。南越那边也要想办法渗透一下,灭吴之后就要一鼓作气平越,但我们对南越了解太少,你们提前准备着,各种消息都要刺探回来。”
“可是跟南越可以做什么生意呢?臣虽没去过那里,可听家父说那里很穷,就是南越王权家过得也颇为朴素,跟富庶的吴地根本没法比,咱的那些奢侈之物他们用不上啊?”
“你换个思路啊,不能卖,那就买!咱们高价收他们的东西!比如说木料,给我使劲儿收大料!甭管是一千年的金丝楠还是五百年的黄花梨,也甭管用不用得上,铆足了劲儿收。再比如说,你家之前不是托人过去收过珍珠吗?手笔再大一些,价钱再高一些,不信他们不感兴趣!既然他们穷,咱们上赶着送钱,他们还能不乐意?”
“臣明白了,有什么买什么,用钱打开局面,赔点也没关系,不看重一时之利,要看长远的!”
“嗯,不愧是朕的大掌柜,一点就透!船的事让王家兄弟去找邹浩,他答应还咱们的船可不能食言!另外,闵州对面、南越之南各有一个挺大的岛,一个叫瀛州,一个叫崖州,也让船队去探探。南唐那边如何了?”
“跟南唐的生意很顺利,如今城阳关之地整个改成了榷市,渝王当权,垄断其利,咱们的货源源不断地过去,那边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过来。申掌柜在兴州找了合作商,将新型纺纱、织布机都推行了过去,就在那边制售一体。用南唐的丝棉纺出来的锦缎、布匹再低价卖回南唐去,如此下去,用不了三年两载,南唐织锦业必垮。”
“熊猫呢?”祁翀满眼期待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