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姚汝成、席安奉旨押送赈灾粮草北上延州。
前一日拜阙辞行时,席安叩头陈词,恳请正宪帝允许他将崔慎遗骸运回老家安葬。
席安对此原本没抱多大希望,不过勉力一试而已,没想到正宪帝不仅痛快地答应了,还问了崔慎遗孀及年幼子女之事,当得知崔慎夫人年事已高,幼子崔鹗、幼女茵茵无人教导时,便准席安将母子三人接回京城同住。席安喜出望外,大受感动。
崔盈盈闻讯更是喜极而泣,当即安排下人去接父母弟妹。
“老杨,你去建州把我爹的遗骸接回来。一路上带足盘缠,快去快回!”
“是,小姐!”
“老魏,你们两口子去接老夫人她们!同样的,快去快回!”
“是,小姐!”
“小姐,老夫人和二公子、二小姐回来以后,这房子怕是不够住了!”管家提醒道,“要不要先把姑爷的书房腾出来......”
“什么‘姑爷’、‘小姐’,记着,以后要叫‘老爷’、‘夫人’!虽然你们都是我从崔家带来的,可你们记住了,这个家主人姓席!既然姓席,那就没有客人上门倒要主人避让的道理!如果房子不够住,那就再买新的!管家,去问问两旁的邻居有没有要卖房的,哪怕价钱高一些也行,或者干脆再去买个大一些的房子,总之不能因为我娘和弟妹要来便委屈了老爷,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夫人!”
晚上,崔盈盈备下了一桌酒菜,举杯对席安款款下拜道:“贱妾不知礼数,之前对夫君多有不敬,又不知约束下人,以致夫君深受委屈。还望雅量宽恕,万勿介怀。”
“娘子言重了,快快请起。”席安忙将妻子扶起,诚恳道,“我本布衣,蒙岳父不弃,将娘子下嫁。成亲之后我唯恐委屈了娘子,更要报答岳父与老师的大恩,虽有护妻族周全之志,却每每力不从心。岳父之故虽非我本意,可到底是我愚蠢中了奸计,娘子纵然怪我,我亦无话可说,又怎敢埋怨娘子呢?”
“不必如此自责,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夫妻一番推心置腹,前几日的龃龉顿时烟消云散,最后相拥而卧,缠绵半宿。
也是在这一天,恩科会试放榜!
御书房内,杜延年、罗汝芳坐在绣墩上品尝着正宪帝赐的新茶。
“这是从江南运回来的新茶叶,用了新的炮制方式,不是以往的‘点茶法’,而是先将茶叶炒制,喝的时候用开水冲泡,弃茶叶而饮茶水。二位试试?”
杜延年端起茶盏试着饮了一口,赞道:“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多了些清香,少了些苦涩。”
罗汝芳也将茶水含在口中回味了一番道:“清冽幽香,细品之下还有一丝甘甜,真乃至味也!”
“陛下,这茶产自何处,可有名字?”
“产自沭州一个叫龙井村的地方,就叫‘龙井茶’。这茶虽好,不过最重要的却不是茶叶本身,而是炒制方法。别的地方的茶也可以用这种方式炒制,效果也不错。奉忠,把咱们的样品茶每样包二两一会儿给两位阁老带着!”
“是,陛下!”
杜延年、罗汝芳忙起身谢恩,祁翀示意他们坐下:“不必拘礼!今日放榜?”
“是,衍圣公已经在贡院主持放榜了。此次参加会试的考生共计七百九十一人,录取二百三十人。参考人数、录取人数都是历年之最!”罗汝芳笑道。
“最不最的不重要。”正宪帝摆手道,“朕也知道此次要求你们适当降低门槛,多录用一些人,国史馆那些老翰林们有些不满。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各路巡察御史都查出了不少贪官污吏,后面还会越查越多,空缺总要有人来填补,新政推行也需要大量的年轻官员扛担子,朕也只能行此权宜之计。尽快择期安排殿试吧!”
“那读卷官人选还需陛下钦定。”
“此次殿试只是排名次,不黜落,也不必糊名,各家有子弟参加的也都不必回避。就内阁你们四位再加上李勉、邱维屏、许衍和歧郡王吧!对了,柳恢这次又没考上?”
罗汝芳苦笑摇头:“臣惭愧!”
祁翀笑道:“自己的学生都没录,可见先生公正无私!不过,柳恢资质实在平庸,也不怨先生无能,先生不必内疚。”
“就是!”杜延年也道,“李家那三位不是考上了两个吗?都是一个先生教的,可见还是要看禀赋!”
“李家是哪两个?其他几家的子弟都考的如何?”祁翀问道。
“李家是李益和李旭考上了,最小的李观落榜了,不过他才十五岁,未来可期。杜相的族侄杜适、许衍之子许允、邱家的邱绍勋此次都是榜上有名。”
“嗯,书香门第,后继有人,也是好事一桩。此次可有惊艳之才?”
“有,江南栾鸣凤、江北倪文俊俱为高才!尤其是倪文俊,虽出身商贾,然志气浩然,文笔斐然,乃上佳之资!”
祁翀闻言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网罗天下英才尽为己用,天子之幸莫过于此!
杜延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陛下之前曾言及今科进士都先放到各部去实习,臣正不知该如何安置,还请陛下示下。”
“此事要稍作改动了。内阁依然留侍中十人,八部每部留十人,剩余的全部去江南参加度田。原八部六品以下官员以及内阁侍中尽可能地外放,填补地方上的空缺。”
“臣明白了!”
“朕这里还有两道诏书,”祁翀从御案上拿过两个卷轴分别递给了罗汝芳和杜延年,“一道是给罗先生的,即日起罗先生正式升任次辅;另一道是给刘璠的,由内阁发出。”
“钦命刘璠为江南度田大使?”杜延年对于第二道诏书有些惊讶。
“朕已经跟刘璠谈过了,之前咱们拟定的那份江南度田具体方略也都交待给他了。另外,王丘一改任度田副使,辅助刘璠。江南度田下个月便要开始,短则半年,长则八九个月,最迟明年初便要全部完成,而且要尽可能的不误农时!”
“陛下既已定了钦使人选,那内阁便要抓紧组织人手了!臣等这就回去准备相应事宜!”
杜、罗二人领了差事匆匆离去,祁翀则宣了侍中拟诏,诏书还未及用印,柳敬诚又有事求见。
“陛下,舍弟明诚命人将南孔的藏书都运送回京了,共五万余卷,您看放置在何处妥当?”
“暂时存放在国史馆吧,让辛馆长他们做好目录送来。”
“是!另外,随着书一起回来的还有个人,叫乔履谦。臣不知德甫此举何意,特来请教陛下。”
“乔履谦?”祁翀大喜,刚想夸一句“义父做事麻利”,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找乔履谦的旨意此时就算到了建州也应该是刚到不久,柳明诚办事效率再高也不可能收到旨意后两三日便让乔履谦出现在京城。那就说明柳明诚将此人送入京中是他自己觉得此人可用,而非因为他的寻人旨意,这同时也说明,柳明诚对于乔履谦此人是十分认可的!
“先将此人安置在忠顺侯府中,他原是东吴帝师,就让忠顺侯服弟子之劳吧!另外,伯父今晚可以先替朕设宴款待他,请内阁几位辅臣作陪,择日朕再宣他入宫一见。”
“臣领旨!”
“听说这次柳恢又没考中?”
提起不争气的长子,柳敬诚一脸郁闷,长叹一声道:“唉!犬子愚钝,实在令臣难以启齿!”
祁翀安慰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文远人品稳重,只是不善做科举文章而已,何须强求?王侯之家又不是非得考科举不可!朕倒以为他不考科举也好,就跟在伯父身边学学办事,待伯父致仕之后便可接手宫中这一摊子了。”
正说话间,就见韩炎捧着一份诏书回来了。
“用完印了?”祁翀说着便指了指柳敬诚道,“直接给歧王吧!”
柳敬诚忙接过诏书,展开一看原来是封柳恢为广德郡公的诏书。
“按规矩,贵族子弟满十五便可封爵,要不是五叔办事拖沓,文远封爵的诏书早就下了!如今也好,就当是安慰安慰文远吧!”
柳敬诚忙跪下谢恩:“陛下天恩,臣感激不尽!臣于社稷本无尺寸之功,全赖陛下厚爱、父母荫蔽而身居高位,如今不肖子又蒙陛下厚赏,臣父子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谢恩毕,柳敬诚又禀报了京营之事。
“京营已组建完成,方实还没回来,目前由王表、张书贞、杨志三位将军负责操练。兵部给的铠甲、兵器、马匹都是最好的,火器也是先尽着京营装备。只有一点,就是火器的制造速度还是慢,仅供京营尚可,可各军区现在都知道陛下这里有好东西了,都来抢着要!实在不够呀!”
祁翀笑道:“西北、东北都要备战,先给他们吧!至于不够的嘛——干脆跟张习合计合计,直接将火器铸造坊分一半出来迁入京营驻地,让京营士兵训练之余也都去学学如何铸造火器,一来增加人手,加快铸造速度;二来学会了手艺,将来即便退伍了,也还能凭着这个手艺继续在张习那里挣碗饭吃。”
“陛下此议甚佳,臣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