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首辅去买烤鸭的消息可不是以讹传讹。
因为不仅仅是当时德宜坊店里店外数十双眼睛都看着呢，在随后的几天里，由天子亲自主持过葬礼的老首辅便经常在玉京城的各处出没。
很多京城百姓都亲眼见过。
老首辅真的没死！
当时那些把礼送到首辅府邸门前的人也都得到了回音，那些送礼能退的退，不方便退的则收到了等值的钱财退还，而那些因为首辅之死闭店歇业和挂白幡的商铺，则各得到了相应的税收减免……
正世盟没了。
王家没了。
老首辅却活了。
这下京城百姓们懵了。
他们这些日子不会真的是做了一模一样的梦吧？
“……早啊几位，不介意我这把老骨头来蹭个座吧？”
面摊里面，原本三人一狐占着一张四方桌，楚慧婕抬头一看，端着碗和酥酥挤了一边，酥酥也很通情达理地推着碗往徐年的方向挪了挪，来到了桌角的位置上。
老人笑着说道：“谢谢楚姑娘了。”
张天天好奇问道：“张大人也爱吃这面？”
“哈哈，这里人多烟火气足，我这不是刚回到人间嘛，多吸点阳气……”
老首辅张弘正说着玩笑话，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伙计便端来了一碗十文钱的烂肉面，放在了老人的面前。
“客官，烂肉面好了，您慢用……”
玉京城里没几个不认识老首辅，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当面认出老首辅。
没穿官服。
玄衣卫也没有现身。
面馆里还没有其他人能够仅凭面相认出这位“死而复生”的老首辅。
张弘正笑着说道：“我这不请自来，没有打扰到徐国公吧？”
徐年夹了一个茴香包，放在了张弘正的面碗里，苦笑说道：“只要张大人不大喊一嗓子国公就行。”
之前张弘正就和徐年说过，请他帮忙接下镇国公的世袭爵位。
徐年没有拒绝。
如今这国公之位已经落实下来了。
自那位大焱传奇国公福泽后人传承下来的世袭爵位，如今机缘巧合传给了徐年，比起在徐世威身上时，虽然爵位高到顶又成国公了，不过实际的权柄却是摘掉了。
这不是大焱天子抠搜。
徐世威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大焱武将，手里当然有实权。
但徐年既无意官场。
也不是领兵打仗的材料。
虽说是有名无实，但是国公应有的待遇一样没少，礼制、食邑、俸禄各个方面应有尽有，就连在之前已经毁于一旦的国公府，如今也由朝廷工部在紧锣密鼓的重建。
不管徐年到时候住不住进去，与国公地位相符的府邸，总是该有一座。
“……虽然说都是些边边角角的烂肉，但这么煮上一锅出来，确实物美价廉，难怪生意兴隆，别具烟火气。”
一桌五碗面，也只有张首辅这一碗是真正用边角料熬出来的烂肉面。
其余四碗，都是二十文的上品烂肉面，用的是正经好肉。
张首辅吃着烂肉面，以物喻事，笑着说道：“就好比王家、杨家那些个世家，虽然个顶个都像碗里的肉一样烂透了，但把他们吃下去，也是大补啊。”
肉酥且香，就着面条下肚，再吃两个茴香包。
张弘正舒服地摸了摸肚子。
张天天说道：“张大人这胃口好啊，像您这个年纪能吃是福。”
“是啊，能吃是福，之前我可是想吃都吃不下去了，如今得了机缘入了品，才有胃口吃下这些东西……”
张弘正得了神源。
入了门槛后的修行起来也算是厚积薄发了，加上有堪称当代儒修之首沈其风的悉心指导，前些时日才又突破了一次，已经达到了八品境，距离七品境也不算远了。
张弘正修行入品的事，现在还算是个秘密。
不过在座的三人一狐，也没谁不知道。
张弘正余兴未尽，喝了口面汤，忽而问道：“楚姑娘在镇魔司当差，觉得近些时日以来，犯案的人是不是多了不少？”
楚慧婕点了点头：“大人所言无误，确实多了不少，主要集中在寻仇滋事……”
张弘正放下碗，朝着天上看了一眼，感慨道：“看来这天地变，修行易，带来的也不全是好事。”
楚慧婕似懂非懂。
张天天把最后一个茴香包掰开，自己一半酥酥一半，酥酥小爪子抱着茴香包，顺着徐年的视线一同抬头望天，看到了在天穹之上的那道散发着虹光的天隙。
楚慧婕和张天天都属于是知道，但看不到天隙。
张弘正修为不还不算高，能看得到，是因为有神源在身。
至于酥酥嘛……
估计就是因为血脉有些不同凡响了。
当时天隙刚出现的时候，小狐狸看到了天上裂隙当然是有些惊着了。
吱吱吱地叫着。
但因为张天天和张槐谷既看不到天隙也不是真能听懂狐狸叫，顺着小狐狸指着天上的爪子看去，又什么都看不到，把小狐狸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后来还是徐菇告诉父女两人，天上多了道裂隙。
是的。
徐年的娘亲也能看到天隙……
神源现世，大世已至。
除了人间修行者能够再度踏上神魔之路以外，最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修行变得比以往容易了。
张弘正的修行神速也有着一层次的原因。
原本很多卡在瓶颈上的修行者，不管是修的什么道，即便看不到天隙没有得到神源，如同顿悟般忽然就感觉到瓶颈发生了松动，然后在短时间里纷纷破境。
当代修行者的平均修为随着天隙现身，忽然便涨了一截。
而且这恐怕还只是个开始。
以后的五六品，甚至四品境的修行者，想必会比以前多出来不少。
这样的修行变化，整体来看当然是好事，不然如何对付想要回归人间的天魔呢？
但就如张弘正说的一样，修行变易带来的可不全是好事。
毕竟就算是江湖侠客，也难免会以武犯禁。
当人们手中的剑更锋利了。
尤其这大世刚到的初期，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是世道变了，还以为是自己机缘巧合有所顿悟，不知道别人的剑也变得锋利了。
如此一来。
以往咬咬牙忍着的仇怨，如今能不想着快意恩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