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是父子,右是君臣。
国事家事凑在一块了,如何决断?
周德玄扪心自问,如果是他在秦万的位置上,反正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而秦万本人显然也没有顾全两方的妙计,下不了手只能够一直放着。
不去面对。
但就这么一直放任不管,虽然秦万确实是不管了,没有给秦之会提供过庇护,但却不代表秦之会就也不能拿着自己亲生父亲继续作威作福。
这始终是个雷。
如今爆开了。
正好炸到了大夏太子的脸上。
糟糕透了。
周德玄摇摇头,连连叹气:“唉,出了这种事情,秦尚书肯定是难辞其咎,最少也有个失察的过错,但太子殿下在殿前失仪,还没出皇宫呢,就对秦尚书动手又动口,这却也有些做的过了……”
周德玄的叹气,是在于就算是他也能够想得到一个更妥善的解决方法。
既然秦尚书本人算得上是秉公正直。
此事完全可以私底下先和秦尚书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如果谈妥了自然就什么都好说,假如秦尚书依旧放不下早就已经尽了的父子情谊,到时候周聪再以大夏太子的身份,把事情摆在台面上彻查一番,照样能够还那些将士们一个公道。
但如今……
殿前失仪的周聪,显然是选了一个算不上周道明智,容易让双方都下不来台的冲动选择。
这可不像是一个已经开始处理政事,在百官眼里勤勉能干的太子应有的发挥。
周德玄只能妄自揣测出一个原因:“大概是这一路上遇到的意外太多,太子殿下他也有些心力交瘁,一时失控才做出了殿前失仪的事情吧,还望诸位大焱来使看在我这大侄子这一路辛苦的份上,能够忘却这点眼前坏了眼前清净的琐事……”
大夏太子周聪这一路上的辛苦。
大焱使团里的众人的确是有目共睹。
况且这是大夏王朝的内务。
大焱使团虽然是受害者之一,有理由插上一手,但却没这个必要。
徐年也没有插手大夏朝堂之事的打算,周德玄陪着使团一起离开,在走出皇宫后徐年向周德玄问道:“宣亲王,今日在皇宫里面,我好像没有见到你们大夏的国师,他没有出席吗?”
大夏国师。
听到这一名字,周德玄便有些紧张,他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确认周围没人偷听,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在徐年的面前这样的确认没什么必要,但这样做了能够让他自己安心。
“这事儿我也好奇,已经找人问过了,听说国师是告病在家休养,已经有段时日没在皇宫里露过面了。”
徐年问道:“他家在哪儿?”
“青瓶巷的国师府,就在那边……”
出了皇宫。
周德玄伸手为徐年指明了国师府的方向。
徐年举目望去,看见那是街巷密集的天子脚下,难得一见的一片幽静青翠。
陈沐婉刚从锦袋里拿出一枚蜜饯,听到徐年和周德玄间的对话,她紧跟着询问道:“徐大哥这是要去拜访那位大夏国师?”
徐年微微颔首:“大夏国师肯定知道我们已经来了,既然他不愿意来见我们,那我就登门拜访,过去见一见他。”
这不是什么礼数的问题。
徐年想要亲眼见见那位大夏国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袁天乾当了好几百年的大夏国师。
为何偏偏到现在做不下去了。
想做杀鸡取暖的勾当,祭炼掉整个大夏王朝的江山社稷,来成全自身呢?
陈沐婉问道:“我陪着徐大哥一起去?”
徐年摇摇头:“不用,我先去探探风头,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陈沐婉从善如流,点头说道:“那好,我就守在殿下身边以防意外,徐大哥独自去国师府还请千万小心。”
朱宁也是附和说道:“在徐国公回来前,我会让使团严阵以待……”
虽然说想要以国师之位直接驾驭大夏国运的袁天乾,应该不可能在明面上直接就对大焱使团出手。
在临近了安封城之后,那种被大夏疆土所排斥厌弃的感觉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如怎么说大焱使团已经得到了大夏天子的亲自接见。
这次出使的基调已经彻底定下了。
大夏国师若是明目张胆的对大焱使团出手,多半会引发国运的剧烈反噬。
况且大焱使团此行出使大夏的真实目的,就是要尝试逼着大夏国师出手攻击使团引起国运反噬,若这才刚刚来大夏国师就登门拜访身为使团成员之一的徐年出手了。
大焱使团的任务倒也完成了。
省事了。
虽然事情不太可能真的这么省。
但凡事也还是要顾着个万一。
万一大夏国师真就是已经疯狂到连国运反噬都不顾了,一个在自己经营许久的地盘上放开手脚的四品境道修能够爆发出来的力量,可容不得半点小觑。
大焱使团比预计提前了半日抵达安封城。
第一个时辰。
便觐见完了大夏天子,然后大焱使团入住鸿胪寺,明面上都在鸿胪寺里好好休息没有随意在安封城里走动,但实际上是得了九公主的命令,都在戒备着可能发生的万一。
以便能够在第一时间应变。
徐年是唯一一个没有在鸿胪寺休息的使团成员。
他来到了青瓶巷。
街和巷的区别,在于道路宽敞与通畅,但大夏国师的住处和这两点都不沾边,这是一条不能去往安封城其他街巷的死路。
越往里走。
周围两侧的景象就越不像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当中。
没有了沿街商铺,远离了喧嚣繁华。
甚至两侧愈发高壮的树木罗织出的荫凉,都将远处的大夏皇宫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看都看不见了。
走到青瓶巷的尽头,徐年便看见了大夏国师府。
说是府。
但却有别于一般权贵的府邸。
门脸看起来更像一座道观。
“一春一秋一场枯荣,九死九生九世太平……”
徐年没有看见国师府之类表明府邸主人身份的门匾。
倒是看见了这枯荣与太平的一对楹联。
门口还有个一身青袍的半大童子,原本倚在门上眯眼打盹,但在徐年到了门前后他倏然睁开了眼睛,擦了擦眼角,拱手说道:
“此乃国师府邸,闲人免入,还望公子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