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甚至没有去预测对方的反应。她打字的时候手微微在颤抖，但回车键摁下得很坚定，然后一行可修改的小字便不可逆转地被送到了对方眼前。
那一时她想的反而是，哎，不知道大明星记不记得夏凡是谁的名字呢？尽管对方总是说讨厌自己这里那里，但她并不觉得，他能记住自己的名字。
而厉嘉正正在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大，当然是知道夏凡是谁的。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这么发过去。
然后很快地便意识到了对方可能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忽然想起了唐花瑶和夏凡是在同一天出现的，一个在片场忽然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另一个在游戏中，带自己打了个简单的副本后，引着自己走向了pvp的路。
显然唐花瑶是在那天之前就跟米安认识了的，但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呢？如果夏凡就是唐花瑶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包括米安为何会介绍一个只在自己身边打了个酱油，并没有留下一点影子的女人去给孟正清当助理。他曾经恶意地怀疑过片场那天夏凡大概是用了什么招数引起了米安的注意，然后搭上了他的路子。包括某一天，米安曾经意味深长地提到过，其实他不该这么讨厌夏凡的。
厉嘉正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连带唐花瑶一起讨厌，但不知为何，他脑袋里突然冒出那个隔着屏幕的小小女孩的形象，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甚至，连带着他一直看不顺眼的夏凡，也意外地顺眼了起来。
这种矛盾的情感让厉嘉正有些抓狂。密聊再也没回复，哪怕冷笑对红颜叮叮地刷了唐花瑶的屏也没用。厉嘉正攥了攥拳头，点开了好友列表，查看唐花瑶的位置，扬州。
扬州？这家伙不是一般都在成都吗？厉嘉正顿了一下，但还是千里神行往扬州飞了。
随意地转了转便发现了唐花瑶的身影，意外地，那个人居然在街头卖艺。
旁边是个在卖朝圣言的喵姐，十分专业。而唐花瑶就显得生疏多了，先是喊：“炮萝卖艺了，卖艺不卖身。”
然后喵姐就在喊广告的间隙说她了：“你得说你卖什么啊！带价！带价！要把客人当成上帝，不要费脑筋地让客人出价！”
“卖……卖追命咯！炮萝卖追命！会心50g，不会心不要钱！”唐花瑶似乎是犹豫了好久，最后出了这样的一个主意。
喵姐十分恨铁不成钢：“追命这种东西谁会买！抖m吗！”
一个路人秀秀插了句嘴：“唉……这要是炮哥的话，还真挺想买的呢。”
唐花瑶就从善如流把广告给改掉了：“唐家堡最透明体型炮萝卖追命！会心50g，不会心不要钱，一炮打死的可买一赠一！”
喵姐又抽空打了一行：“都说了没人买追命！还是炮萝的！”
唐花瑶十分委屈的样子：“我有啥可卖的？没凤凰没锋针没清新没袖气没般若没雷……”她数了一大堆，“啊，我想到了！陪玩躲猫猫！500g！找到我的倒贴！”
“有海鳗。”喵姐扶额。
“[浮光掠影]#欣喜”唐花瑶十分不要脸。
“……”喵姐已经懒得说话了。
厉嘉正操控着冷笑对红颜翻过扬州的高墙，落地的时候气力值都要没了，正好掉在了唐花瑶的眼前，还摔掉了半管血。紧接着他鬼使神差，点了唐花瑶交易。
“客官，买追命吗！#可怜”唐花瑶一时没去看对方id，只是十分开心地点了接受交易。等到冷笑对红颜把50g放上去了，她才意识到对面是谁，便没有点下交易键收下那50g。
“快点！”冷笑对红颜还催。
喵姐觉得略不可思议：“……竟然还真有人买追命？”
屏幕外的夏凡摸摸鼻子，还是点了交易，毕竟只是50g而已，尽管她如今跟对方的关系微妙，却也不至于草木皆兵。
然后她就点了对方插旗，开了个心无旁骛，追命倒真会心了，正好让冷笑对红颜喝了杯茶，什么技能都还没来得及用。
喵姐在一旁鼓掌。
但冷笑对红颜和唐花瑶之间却尴尬得要命。
半晌，厉嘉正跳进了帮会的yy频道，搜索了半天，才找到唐花瑶的名字，喊她跳到下面的小房间。
夏凡清了清嗓子：“怎么？”
“你说呢？”
“……”夏凡又摸摸鼻子，“我还以为短时间内你不太可能会理我。——嗯，大概，脑子里充满了阴谋诡计？”
厉嘉正哼了一声：“比如说你怎么勾搭的米安那家伙？”
“差不多这一类的……怎么讨好的孟先生，怎么让他在自己的剧本里加了个妹子？”夏凡掰着指头，数自己的“诡异”之处。
厉嘉正说：“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很奇怪？”
夏凡：“……”她自己可不觉得自己哪里奇怪了，只是顺着厉嘉正的思路来而已。
毕竟，他们不是初识的陌生人呀。
最后这句话夏凡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她不想给对方解释为什么两个人就不是陌生人了，毕竟她也知道，这个厉嘉正并没有之前的记忆。对于他而言，那些只是他演绎过的角色而已，走出了角色，就又是花花世界。而故事中的喜怒哀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么想着，夏凡觉得自己十分悲哀。
她眼角好像有点酸，但厉嘉正并没有感觉出她的状态，还在那里咕哝着：“也不能怪我对你第一印象差……谁让你连尸体都不好好演！哼，我当时还以为外头有记者等着偷拍呢，米安也觉得你怪怪的，都去调查了。——呃，这是他职责所在，那个……”
“没事，我理解。”夏凡尽量使自己听上去正常一点，说。
“哦。”厉嘉正又愤恨了起来，“你到底是怎么讨好米安那家伙的！那家伙可是油盐不进啊，居然会这么信任你！——他就不能多信任我一点！每天要打十多个电话来催这催那！”
“……”尽管刚刚还有点难受，夏凡这时候却笑了出来，“你也说了，那是他职责所在。”毕竟米安是厉嘉正的经纪人。
厉嘉正也知道这个道理，收了声。
他生硬地转了话题：“喂……你当时激动地抱我……难道是我的脑残粉？看不出来啊？”
夏凡下意识地从游戏界面转到了yy界面，观察一下厉嘉正的真脑残粉莫小薇在没在，可千万别瞧着自己难得跟人单独挂小房间，就悄悄跳下来围观八卦，然后听到自己冷酷帅气的偶像大人如此毁形象的话。
幸好莫小薇并没有在。夏凡把笑憋了回去，把背靠在靠背上，整个人都放轻松下来，恍惚中，觉得自己似乎在各个世界游荡，然后就又一次地，看见了许多个他。
这一次画面却与电影重叠了起来，她把自己的身影所剥离，就像是个旁观者一般，抱着爆米花和可乐，看一切情仇悲欢。
也许是沉默太久，厉嘉正追问一句：“怎么，不好意思承认？”
“我算不上你的粉吧……嗯，我更喜欢……喜欢东都，喜欢有琴，喜欢宇霄……”她挨个数着他们的名字。
“那不就是我么……”厉嘉正切了一声。
“不是你。”夏凡摇摇头，也不管对面看得见看不见，“不对，也算是你吧……”
她其实也说不太清那些他是不是厉嘉正。她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悠长悠长的梦，有些能够理解那个叫庄生的家伙，为什么会混淆究竟是自己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他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样离开这个梦了，甚至会去希望，这个梦永不结束。
“你说话别这么玄好不好？”厉嘉正说。
“没啊，我说的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夏凡伸了个懒腰，“我下线了。你——好好演宋尧吧。那是个好角色。”
也是个好人。
唉，但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天晚上，夏凡意外地睡得沉。醒来后，她全然不记得昨晚是否有做什么梦，却感觉像是原本压在身上的一个巨大的石头被甩开了，意外轻松。
她哼着歌跳下床，浏览着网页打算找工作的时候，忽然就接到一个电话。
米安打来的。
“夏小姐早，没打扰你睡觉吧。”
“嗯？没有。米先生有事吗？”夏凡语调轻快，问。
“唐花瑶一角的主演定下来了，是夏小姐你。恭喜了。”米安说。
“……”夏凡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查导新片女主角的名字刚定下来，叫做唐花瑶。”米安说，然后又添了一句，“是嘉正提议的。”
“……”夏凡更加无语，厉嘉正那家伙，又干嘛？！
“他还说，非常期待能与夏小姐正式合作，希望夏小姐下次别再那么激动地‘诈尸’了。”米安一板一眼重复着厉嘉正的话。
夏凡面无表情，摁下了挂断键，自我安慰，她一定是没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