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佛毕,赵德芳一行来到高宗江边驻足处,这里地势开阔,江水澎湃,对面就是温州最大的造船厂,一艘艘正在打造的木质海船及匠人的劳作场面,跃入他的视线。
赵德芳想象着当年赵构皇帝在此居留期间的场景,高宗在寺院里潜心禅修,心里却郁郁不欢。面对江山的衰亡,他站在岸边,看着瓯江潮水的起起落落,心里盘算着如何复兴江山社稷。当年的他留下了“市舶之利最厚,所得动以百万计”之言,肯定也看到了这个造船厂。定都杭州后,目睹了温州的造船工业和海运业的发展潜力,他谋定国策,把注意力放到外海,以招商引资为国策,以拓海为战略,实行了一系列有利于温州对外发展的政策,由此,温州港一跃成为了南宋的第一港口,使得温州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发展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唉,造化弄人,轮回弄人,这一世,我华夏,我汉人再也不能任人欺侮了。”赵德芳热血上涌。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打搅了清静的寺庙。弘正法师快步走向奔来的小沙弥。
“师父,林施主在碑林那边与他们争吵了起来。”小沙弥报告。
“可能是唐珏与对方起了冲突,走,过去看看。”赵德芳道,说着带着众人离开江岸,往碑林奔去。
此时,寺庙北侧的碑林处,唐珏带人将大门挡住,门内三人,年约二三十岁,皆为书生打扮,正在与唐珏争吵。
“你这军校,吾乃本地人士,今日正在立碑,为何阻挡我们?”中间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灰衣书生道。
“都给你讲了,今有贵人过来宗室道场祭拜,任何人不得打扰。”唐珏道。
“今日又非忌日,何来道场祭拜一说,你就是故意为之,喊你家主子过来,我要与他理论一番。”
唐珏身子一横,与侍卫胳膊相挽,“有胆你过来。”
三人冲击了几次,都被唐珏挡了进去。
“唐珏,放开他们。”赵德芳道,他看这几人不似平常村民,倒像是读书之人,一时感了兴趣。
此时,面纱遮脸的李云娘忽然拔出宝剑,冷冰冰对着几人喝道:“来人不得靠近五步之内。”一股寒意笼罩四周。
三人惊骇不已,对方气场太强大了,尤其是众人唯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为尊,旁边随从看似官府中人。
这时弘正法师道:“林施主,郑施主,谢施主,莫冲撞了祖王爷。”
灰衣书生赶紧拉住二人,拱手道:“平阳人林景熙,敢问贵人名姓,来自何方?祖王爷又是谁?”
“你是林景熙?”文天祥和陆秀夫吃惊不小,昨日祖王爷还提起林景熙,今日就遇到了,缘分啊。文天祥和陆秀夫都没有与林景熙见过面,文天祥在江西,陆秀夫在军中,后来二人进入朝堂,也只是听说过林景熙这个名字,并无交集。
弘正法师赶紧道:“此乃祖王爷,这是丞相文天祥大人,这是礼部侍郎陆秀夫大人。”
林景熙如梦初醒,赶紧施礼拜见。
“这二位是?”陆秀夫问道。
“弟子郑朴翁!”
“弟子谢翱!”他们在文天祥和陆秀夫面前只能称弟子。
“哈哈,你们三人,却都在这里遇到,不用再去找你们了。”陆秀夫大笑道。此时唐珏和李云娘方松了一口气。
“林景熙,郑朴翁,谢翱,你们刚刚辞官归隐,现在需要你们重新出来做事,意下如何?”文天祥问道。
林景熙三人原本有着书生气节,看着社稷将倾,不愿投降元军,故早早辞官归里。然而近期听闻祖王爷带领宋军连战连捷时,对赵宋又升起了希望。但既然已辞官,哪还有脸面再自行出山,因而与友人寄情于山水,抒发心中郁结。
“这……这……太突然了,容弟子思量一番。”
“你们应该听说了,在祖王爷带领下,前方已经打赢了数场大仗,现在正是我大宋用人之际,你们三人本就是宋臣,不想为元朝卖命,很有气节,难道就想过这样的隐居生活,不问世事,高高挂起吗?”文天祥直截了当诘问道。
林景熙、郑朴翁和谢翱被问得羞愧难当。德佑元年三月,元军进入建康,临安政权呈土崩瓦解之势,他眼看国事已无可为,便弃官归里,隐居平阳县城白石巷,整日与郑朴翁及志同道合的友人寄情山水,诗词交流,与寺庙道观主持尤为熟悉。但林景熙民族正气依然存在,没有随着国家的沦亡而完全消失,他心里一直存留着不甘,想要抗争一番,更想着能世出一位大英雄力挽狂澜,造太平盛世。
“祖王爷、文大人、陆大人,景熙虽然归隐,但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临安,关注着我们的王师,夙夜不眠,何敢偶歇。景熙不才,唯诗以明志。”说着掏出一张纸递给文天祥。
“《枯树》?”文天祥读出声来:
凋悴缘何事,青青忆旧丛。
有枝撑夜月,无叶起秋风。
暑路行人惜,寒巢宿鸟空。
倘留心不死,嘘拂待春工。
文天祥、陆秀夫何等人也,一读便明白了诗中深意。“有枝撑夜月,无叶起秋风”暗示为朝廷而努力的志士尚在,只是力量还不足,“倘留心不死,嘘拂待春工”,指只要人心不变,到适当的时候一定会达到复国目的。整诗就是号召大家团结起来等待时机,赶走元军,实现复国目的,充满了对大宋的忠贞不渝。
“诗以言志,真难为你了。”文天祥道。
“大人,弟子长存报国之心,多方交友,皆与友禀明心迹,只是谢翱近日专程过来找我,不敢贸然应允,还容我们商议。”随后,林景熙三人转头商量。
“看来他们虽然心存不甘,但也似斗志不高了。”文天祥道,“否则哪有商量余地。”
“也许有人身不由己,我们拭目以待吧。”陆秀夫道。
片刻之后,林景熙三人转回。
“祖王爷,两位大人,我们三人商议过了,我和朴翁甘愿出来为我宋做事,只是谢翱乃福建人,恐怕有负大人了。”林景熙道。
谢翱也是深深下拜,“祖王爷,两位大人,承蒙看得起弟子,但弟子离家已十余日,尚需回去禀明双亲,还望大人恕罪。”
“那好吧,人各有志,不勉强。”文天祥道。
谢翱就是那个身不由己之人,他心里有个秘密没有给任何人讲。他本是福建长溪人,参加进士科考,试进不中,落魄于漳州和泉州。此次他来找林景熙前,泉州实际上的军政控制人,福建安抚沿海都指挥使兼提举泉州市舶司、阿拉伯人蒲寿庚对包括其在内的读书人进行告诫,不得进行与宋和元之战的任何宣扬和串联,不得参与宋和元两者任一方的拉拢,否则以惑乱军心民心者定罪,且将罪及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