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又碰见了另一伙筹谋已久想要暗杀我的人,但那并不意味着,凶手就只有他们,不是吗?”
齐漪笑眯眯地又提枪打死了两人。
张从阳一边听着,一边胸口沉了沉。
后面那女人不知在哪儿练就的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
这群四阶以下的卫兵,对这种远程射杀竟毫无还手之力。
“我从来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命运的宽恕。”
“思来想去,总得把想杀我的人全揪出来才放心。”
“你看看,你这不就跳网了么?”
“其实你为什么想杀我,我也仔细琢磨了下,大约是……为了给你那倒霉妹妹报仇?”
这话实在冷漠,张从阳恨道:“住口!你明明枪法高深,却故意装作学艺不精,以至于我妹妹坠下悬崖惨死!我妹妹是被你逼死的!”
自妹妹张从雪死后。
张从阳日夜难眠,难以相信从出生就在一起的亲人就这么去了。
明明只是个狩猎祭而已,只是个普通的入学测验而已。
怎么会,别人都好好的,就唯独、唯独他张从阳的妹妹就这么死了?!
张从阳一遍遍回顾事情始末,日思夜想,终于把疑点定到了那飘忽不定的狙击枪上。
他觉得妹妹的死有蹊跷。
然而一向父亲禀告,那胆小怕事的父亲一听对方是齐阀家的千金,竟畏缩得不敢为自己无辜惨死的亲生女儿讨个公道!
连询问一声都不敢,甚至还严厉斥责了他。
可笑,实在可笑,堂堂天启城的警察署署长,一对上那些军阀,竟像只缩头乌龟!
张从阳心存疑惑,心中日夜煎熬,终于忍不住在学校的实战演练上试了试她。
这一试,他确认,这位齐大小姐的枪法,果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这样的人,这样的枪法!怎么可能在那天的狩猎祭上频频失手?!
那只有一种可能!
她就是故意的!
确认的那一刻,张从阳心底的所有煎熬忽然就不在了。
报仇!
他要杀了那个恶毒的女人,为自己可怜的妹妹报仇雪恨!
“被我逼死?”齐漪噗嗤笑出了声,淡淡道,“你妹妹只是倒霉罢了。”
“若非你故意失手,我妹妹怎会被拽下悬崖!”
“哦?”齐漪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这乱世之下,每天都有无数百姓因为战争而惨死。你妹妹和他们一样,都只是误入了别人的战场,倒霉罢了。”
这淡漠的语气简直越听越可恨!
张从阳忍不住冷笑:“你也知道想杀你的人不止一路,齐漪,以你的行事做派,今后会有更多人想杀你!”
“想杀我?”齐漪轻笑,笑声中隐约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轻狂,“我命由我,挡我道者,皆可杀!”
她好像不怕死,更不怕别人恨她杀她。
张从阳气得指尖发颤,面对身后那颗心硬得仿佛铜墙铁壁一样的女人,却无能为力。
“包括你。”
齐漪忽然站定,似乎已经厌烦了跟他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
淡淡一挥手。
一缕清风拂过。
张从阳只觉自己极速奔驰的足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而身后,那原本磨磨蹭蹭的齐漪,一瞬间仿佛乘风而来,速度陡然不知提升了几个档次。
“砰!”一拳重重轰在他背心。
张从阳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往前扑倒在地。
“你——”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竟然还是一名术、术士?”
齐漪微微弯腰,黑色马丁靴踩在他的胸口,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他额头,淡漠垂眸:“再见。”
张从阳毕竟还只是个少年人,心底蓦地升起几分恐慌:“齐漪,我是李阀麾下天启城警察署署长独子,你敢杀——”
“砰!”话未说完,枪响血溅。
“我说过了,与我作对者,无不可杀。”齐漪转了下枪柄,收枪入鞘,嘴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署长儿子?怎么就不信呢?”
她嫌弃地移开鞋尖,刚抬眸,忽然一愣。
昏暗的、遍布坠落物的廊道前方,隐约似有微光。
微光中,有一个清雅温润的少年正站在那儿怔怔看着她。
脚下是旧友张从阳尤有余热的尸体,脸上是猩红的斑驳血迹,黑裙红衣的少女唇角微翘,仿佛站在地狱边缘对他笑:“哟,何同学,好久不见呀。”
何青好似被针刺了下。
他一直知道齐漪桀骜、骄纵、腹黑,甚至还有些喜欢恶作剧的小脾气。
但这段时日接触以来,他总觉得她其实本心不坏。
世人皆道她恶劣,他只觉得世人偏颇。
真恶劣之人,怎么会救他,怎么会救那日山上众多无辜学生?
众人越是畏她憎她惧她,何青的包容宽和之心便愈盛。
然而他没料到,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见到真正的毫无遮掩的她。
她见众生悲苦是倒霉,她视鲜活人命如草芥。
她嬉笑怒骂不作伪,竟还能如此坦荡毫无芥蒂地对他笑。
在这一刻,何青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与自己走在一条截然相反的道上。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令他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起来。
何青耳畔仿佛响起每一名济世堂的医者从幼时便刻入骨髓的诫训: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何同学?”疑惑的声音代替那诫训响在耳畔。
何青看着已近在眼前的人影,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大慈恻隐,普救含灵。
这些字越是响在他心间,少年看向少女的眼神便愈是惶然、无措、不安……
好像有什么一直坚守的东西在心中不知不觉间错了位。
他垂眸,长长的睫毛将总是清明坦荡的目光遮住,一步步退。
退到不知何处。
前方似又传来少女的一声轻唤。
何青睫毛一颤,心底轻叹。
闭了闭眼,转身:“我什么都没看见。”
齐漪瞧见青衣少年远去的背影,眼眸微眯,无声笑了笑。
她环顾四周,发现彻底无人后。
这才眉心微蹙,捂住胸口,肯露出几分有伤在身的情态来。
齐漪扶着墙,一点一点寻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正要坐下休息。
忽然,身后的阴影中似有破空声响。
这利刃寒芒直逼她后颈,一副不取她性命不罢休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