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药,杀人。
短短几个字,但就是这几个字的交易却听起来有几分匪夷所思。
众人禁不住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个孩子看起来伤势颇重。
但他如果需要药品是为了治疗的话,只需要坦然接受何青和江雪梨的帮助不就行了?甚至疗效更快更好。
何必这么戒备抗拒呢?
世上哪儿会有这么蠢的人?
这样的交易恐怕没人会同意吧。
就在众人都觉得齐漪是在异想天开之时。
那野人孩子红色的眼珠转了转,又盯了她一眼,最终竟点了点头。
齐漪笑着打了个响指。
易小满立马意会,从后方斗兽场的伤员区强行“买”了些药丢给那地上的野人孩子。
齐漪见对方收下。
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再度回到自己原先坐的位置休息去了。
一场毫无约束力的交易。
她似乎并不在乎那一看就粗俗无知愚蠢难沟通的交易对象是否守信。
……
没过多久。
十八层斗兽场维稳的大部队来了。
齐漪一行人终于在一个经理的引领下,出了这地下暗城。
直到离开之前,齐漪也没有再和那野人孩子有过交集。
更甚至,没有任何帮他赎身的举动和想法。
“也不知道从阳去哪儿了?”刘文伟皱眉叹道。
“也许是困在什么地方了。”霍岩想了想道,“张经理说了,因为爆炸,地下目前太过混乱,等他们找到人了就会派人来通知我们的。”
“以从阳的实力,不必过于忧心。”卢佳琪安抚了句。
想到张从阳毕竟是20层二阶巅峰的武者,而且还带了那么多卫兵,几人这才宽慰几分。
江雪梨走在齐漪身侧,望着她精致淡漠的侧脸,几次欲言又止。
“想问我为什么不救那个孩子出来?”齐漪转头看她,这一瞬,神色已从淡漠变成含着温煦笑意。
仿佛先前一切只是错觉。
江雪梨叹气,点点头:“那群奴隶太可怜了。”
齐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尤其是他,”江雪梨继续叹道,“看身形,应该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齐漪听到这里,眸中含着戏谑笑意看向江雪梨:“江同学,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能成为这个乱世下的人上人么?”
江雪梨一愣。
齐漪已继续笑道:“因为我们从不做无用功。”
“如果他连那种破地方都没办法自己逃出来的话,那他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交易?”
听着齐漪这话,气质柔和的少女忽然驻足,神色怔然。
齐漪笑着坐上了自己回程的车。
“小姐,您说是那样说,这交易还不是您先付了钱。”车上,易小满抱着剑云鹰小声嘀咕道。
“那孩子的价值,可不是区区几袋药品比得过的。”齐漪心情颇好地解释道。
“那不如干脆直接抓回咱们府中,谅他也不敢不为小姐您鞍前马后。”易小满自信道。
“你没看见他那眼神?”齐漪摸着下巴回味道,“好一双不死不休的眼睛。”
“这样的家伙,可不是能打服的。”
易小满还是不明白:“他要是能逃出来,但直接逃走了怎么办?”
“他不是答应了要帮我杀一个人么?”齐漪唇边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杀个人恐怕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杀人与杀死一头山猪、一只老虎、一头狼无甚差别,纯粹的捕猎行为。
所以,答应得也格外轻易。
然而,齐漪用杀一个人吊着他。
却没告诉他杀哪个人。
她赌他会守信,为了完成交易,他会主动来找自己。
当然,赌错了也没关系。
她又不会损失什么。
“找人盯着,如果他逃出来却直接离开了,让敖叔杀了他。”齐漪慢悠悠道。
危险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么好的东西。
不能为她所用,那别人也休想掌控。
……
今日连夜奔忙。
齐漪回到房间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她摒退所有人。
一个人来到房间的浴室,脱下外衣。
镜中,少女雪白的肌肤上,不知何时遍布淤青,泛着大片斑驳的紫色。
有打斗躲避过程中受的伤,也有落石撞的,爆炸伤的……
若不是揭开衣服,单从她光鲜的外表和镇定如常的神色,很难意识到,她竟受了这么多伤。
房间门窗紧锁。
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都进不来。
一个人的空间给了齐漪绝对的安全感。
她似乎这才放松下来,坐进浴缸里,缓缓躺下。
直到水逐渐没过脸颊。
周边声音变小,好像世界在离她远去。
“漪漪,别怕,妈妈在呢……”
“漪、漪,活下去。”
“快跑!别待在这儿!走啊!”
“谁都不要相信。”
“活下去!”
汽车爆炸的轰鸣好似就在耳畔。
熊熊烈焰,像要吞噬掉她所拥有的一切。
分不清是鲜血的颜色更刺眼,还是汽油的味道更刺鼻。
六岁的小女孩儿只觉得自己的胸膛好似破碎的风箱。
她知道,这世上唯一疼爱她的爸爸妈妈都死了。
但没时间哭,她要跑。
不能回头,不能停下,因为她要活下去!
记不清走了多远的路。
当年幼的女孩儿再度回到那个华丽的家时,所有亲人对她投来了意外与善意的笑。
她哭,哭得无辜又懵懂。
她也笑,她笑得比任何人都更天真。
她会甜甜地叫人,一个又一个撒娇,对所有潜在凶手亲昵无比。
这一家团圆,他们如此其乐融融,美满幸福。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是的,她就这样重新开始了。
在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总是没好报。
这个家族里,唯一善良的人早早就已淘汰出局。
血泪的教训,不过换来一句微不足道的可怜罢了。
做恶人多好啊,依旧锦衣玉食,依旧延年富贵,依旧福寿安康。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纯粹的善只是枷锁,毫无负担的恶才是释放命运的翅膀。
而她齐漪,要做恶中煞。
碎片般的记忆来回闪烁,窒息的感觉一点一点从胸膛蔓延而上,疼到四肢百骸,洞彻肺腑,涌入骨髓,刻进灵魂。
齐漪猛地浮出水面,大口喘气,轻声低笑。
这种被逼到绝境,又绝处逢生的窒息感真是令人迷恋。
有多久没感受过了?
齐漪懒洋洋靠在浴缸里,忽然想起前世的大伯。
他是她第一个下手的目标。
那年她才七岁。
不会有人想到一个仇家众多的成年男人的车祸意外,与一个天真可爱的七岁小孩儿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她还与他关系那么好,将他当做父亲一样尊敬濡慕崇拜。
是她第一时间打电话打不通,发现了他的意外。
她哭着喊着,那么拼了命地想去救他。
也是因为她,他才最终被及时发现,救了回去,捡回了一条命。
只不过,呼风唤雨了半辈子的男人,后半生只能一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苟延残喘。
但她是如此认真贴心地照顾他。
十年如一日。
这赤诚之心,连他午夜梦回,都禁不住动容,继而是些许内疚,也许内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齐漪单手支着额头,懒懒回想着。
她可真是舍不得那位大伯死去。
她要他就那样苟延残喘地活着,还必须活得长久。
她要他在余生里反复回味曾经的风光与如今的落魄。
她要他痛,要他恨,要他悔,要他众叛亲离,要他为自己的贴心感恩动容。
然后,在他的内疚感动之情达到最高峰时,告诉他,究竟是谁让他变成了废物,只能苟延残喘地躺在这小小的病床上。
杀人不过头点地。
生不如死地活着,岂不更有趣?
有时候,收割这种折磨的快感,比死亡本身,更令人迷恋。
后来,齐漪逐渐长大,她报了很多的仇。
多到她都有些记不清那些人的结局。
本来以为后半生就会这样平淡无波地度过。
没想到,竟莫名其妙穿越了。
【谁都不要相信】
【活下去】
她耳边再次响起久违的警钟。
这钟声敲响时,所有神经根根绷起,好似身上的疼痛都轻了不少。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齐漪起身,穿上睡裙,走出浴室。
就在这时,她脚步一顿。
“唧!”一只眼含热泪的小鸟迎面扑来。
房间窗户半开着,朦胧月色下,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像只野兽般蹲在窗台,绯红的瞳孔直勾勾盯着她。
窗边,两米高的中年男人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他来得太快,又压根儿不听我的,我想着您本来就在等他,所以没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