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入冬。
红石原早已飞雪满地。
然而身处南方的江城，还依旧山青水绿。
这一日，江城街头，出现了几个北方的来客。
几人打扮低调，就像是普通商贾。
比起夏天热闹繁荣的江城，此刻这街面上，毫无疑问冷清了许多。
因为战争原因，许多小商贩早已搬迁，街面上有许多店铺都关门或低价转让了。
路上的乞丐和孤儿更多了。
他们多数都是蜷缩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脸上沾着黑漆漆的泥灰，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珠，用谨慎卑怯的神色暗中觑过往行人。
街道中央，还有一些炮弹轰炸的痕迹。
这条街临海，再往旁边走走，就是码头。
这样的印记，应该是有军舰从海面上直接开炮导致的。
从这些细节痕迹，不难推断出之前发生过什么。
这一行人像是在散步，速度不快。
直到前方出现一个青砖白瓦的几进院大宅，才有一人提步上前，站在台阶上微微躬身，让开正对大门的方向，侧身低头道：“小姐，里边请。”
这群人中为首那人穿着一身低调的灰色大衣，虽然冬日着装颇厚，将大半个身体都覆盖住了。
也能依稀看出，此人身材高挑，比例气质都极好。
那人目不斜视地踏进了门槛。
好似旁人躬身为她开道，是理所应当一般。
一路旁若无人地再穿过两道门，进到一个大厅中，自顾自坐在首座，摘下手套和帽子、围巾。
露出一张极其年轻漂亮的脸来。
看样貌，正是齐漪。
少女刚摘完累赘衣物，只伸了下手，旁边早已有下人候在一旁，端来一杯温度适宜的茶。
茶叶微紫、香气绮丽。
是这个世界特有的富有灵气的养生茶、妖落。
江南富商虽多，但也仅有极少数大富之家才在开春喝得起这极品茶。
而在冬日还能喝到新鲜妖落的，整个大周，怕都屈指可数。
然而这样珍稀之物，少女只是浅抿了口，便将茶杯搁置在了一边。
“你这里发展得很不错。”齐漪笑着看向厅中站得笔直的青年。
很明显，从进宅院到上着茶开始，对方都在展示他这段时期的成效。
青年眉宇凌厉，身板气度，都有几分军人的范儿。
此人正是祈涛。
海涛阁的帮主。
如今的海涛阁，比起当初齐漪离开时，规模不知大了多少。
越是战乱，这些灰道帮派越好浑水摸鱼。
他看向主座上的少女，唇边绽出一个笑来。
这人不说话时，看起来有点吓人，像是冷漠不好亲近的主。
但一开口，眉眼生动，像个邻家的阳光大男孩：“天晴卖草鞋，下雨卖雨伞，还得多亏了小姐指导得好。”
齐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扫过一圈。
在青年身后，恭敬站着两竖排壮汉，共八人。
比起祈涛，那八人身上刺青刀疤不少，戾气显得要重上许多，更有帮派气质。
“这几个是海涛阁其他几座城市堂口的分堂主，”祈涛介绍道，“都是经得住考验的可信之人。”
随后看向后面那几人，冷道：“还不快拜见小姐。”
几人下意识站直，江湖帮派，却齐齐行了军礼，胸中有着掩盖不住的激动和热血，喊道：“拜见小姐！”
震耳欲聋。
齐漪轻嘶一声，压着耳廓挥了挥手。
海涛阁手下的人事分布，她了如指掌，不必多此一举。
祈涛哈哈一笑，挥手让几人下去。
在下手侧座坐下，嘴里却没停，不住地向齐漪阐述一些帮内发展状况以及最近江城与东南海战的信息。
齐漪也没打断他，静静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
祈涛意犹未尽地感慨道：“近期我们趁着战时社会动荡，以低价入了很多店铺，这价格在以前根本不敢想。难怪都说，发战争财才是这世上最赚钱的生意……”
“我让你要的军火呢？”齐漪问道。
之前发展风魔寨那边时，她借齐阀的门路，暗中弄了一些。
但那是战前。
最近到处都在缺货，而且还在严查，再走那条道，要困难许多。
尤其是在齐漪不想暴露真实身份的情况下。
但一条路不通，还可以另辟蹊径。
这世上向来不缺少走私客。
陆路不通，海路却要便捷很多，尤其是在江城这种交通发达之地。
如今战争时期，走私军火的可多了。
不止海涛阁，很多其他帮派，或多或少都涉及过这种生意。
“搞来了一批。”祈涛低声道，“不过质量上，远比不上咱们齐家军的常规装备……”
“带她去验下货。”
祈涛一怔，看向被齐漪所指的杨海花，诧异道：“怎么不见小满姑娘？”
“你很想她？”齐漪挑眉。
“哈哈哈哈，小姐说笑了。”祈涛剑眉一扬，咧嘴笑道，“小姐以前出入都是小满姑娘作陪，这次换了个姑娘，好奇了一下。小姐不喜欢听，咱不问了。”
齐漪唇角微勾：“她犯事儿了，我让她好好儿反省反省。”
祈涛虽然惊讶，但还是点点头道：“小姐说了算。”
说完，指派人领杨海花去验货。
“小姐这批军火，是要无偿提供给那群无名者？”作为齐漪心腹，祈涛多少知道点儿她与那陆家学的关系。
毕竟当初陆家学窜逃回来，还是小姐让他暗中照看着点儿呢。
“无偿？”齐漪笑眯眯盯着他，“你什么时候见你小姐我做过无偿的买卖？”
想起当初这位大小姐带他们剿匪的场景。
祈涛深以为然地点头感慨道：“碰上小姐，算他们倒、”
话音未落，被旁边一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掐了一把。
祈涛轻咳一声，大声道：“算他们倒是有福啦！”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如今厅中还剩下的人，除了齐漪带来的，其余都是当初在天启城军中退役后、对齐漪忠心耿耿，被她派过来的。
与祈涛也算是同事。
当年在军队里混的时候，就熟络得很。
“涛儿，我算看白了，你这小子是不是就是靠这嘴皮子让小姐对你刮目相看的？”
“这都能圆回来，牛！”
“小姐，海涛阁这边有涛儿管着，出不了乱子，四海军那边，让我去吧，这江湖帮派我管不了，带新兵我还是有一手的！”那个掐祈涛胳膊的中年男人自告奋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