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者。
如黑夜中迷茫跋涉的无头苍蝇。
他们不知道哪条才是真正光明的出路。
所以，他们才四处乱撞，以求解脱。
而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最不缺的，便是受苦受难的人。
齐漪看见复兴盟那篇檄文时，便意识到，自己低估了他们的力量。
若只是普通从底层发展起来的势力也就罢了。
若真是皇朝后裔。
那多年皇室积累，恐怕为对方留下了足以立足的力量，他们才敢光明正大露头。
“没想到她竟然姓蒋……”
檄文不过发出短短几日。
便有无数人从各地赶来，加入了光复大离的军队。
红石原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壮大。
前朝皇室的号召力，远超齐漪所料。
这样下去。
还没等她反攻红石原。
恐怕对方就要先一步，南下吞山州了。
当然，这条檄文，对于复兴盟来说，有利有弊。
虽然正了名，加快了壮大速度，吸引到了不少能人异士加入。
但也令其他军阀格外忌惮。
齐漪在从山州出发回西北的路上，便收到了齐阀以及李阀分兵加速讨伐红石原的消息。
那复兴盟仗着地利，扛住了第一波攻势。
在第二轮时，众人忽然发现。
红石原的队伍里，多了巴连国的军援。
“这巴连怎么和他们这群蒋氏余孽搞到一起了？”
包厢外，有人读着报纸，情绪激动道。
听口音，应该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天然站在齐阀这边，对什么复兴大离不以为意。
包厢内，齐漪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看着书。
窗户开了一小半。
这个时代的火车车速不快，有风吹进来，山外的景色不断变幻。
少女单手支着侧颊，身上似乎有种与这个战乱的时代格格不入的恬静美好。
然而，她一侧眸，这种静好的氛围便瞬间被打破。
这眼神，清冷沉静，如一汪无底深潭。
“小姐以前不是说，这巴连国会趁机蚕食边境线，导致红石原腹背受敌么？”
“以前是以前，”齐漪轻笑，“以前，我也没想到，那位竟然会是皇室后裔啊。”
前朝皇裔，多好的利用身份。
换做她是巴连国，也不会只看见眼前的蝇头小利，蚕食一点点边境线便满足了。
巴连国，从前朝身上，尝到过的甜头太大了。
从大离到大周，战乱这么些年，失去的绝大部分领土，都是被大离割让给了巴连。
巴连人到现在，恐怕还对当初的甜头念念不忘呢。
所有人都以为前朝皇室死绝了。
哪知道竟然还有后裔存活。
支援他们重建大离，再谈一些条款交易。
日后能得到的好处，岂不是更大。
这或许，也是从冬歌岛事件上受到的启发。
罗永申叛乱、建立江南国。
你瞧，艾尔苏他们，不就有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驻军大周了么？
作为周边强国，岂有看着别人吃蛋糕自己不嘴痒的道理？
巴连国照虎画猫，支援皇裔，这个名声更正，可以正大光明地插手大周内务。
“这与卖国何异？”杨海花冷笑，“以前没瞧出来，那位小姐，倒也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
齐漪笑了笑：“生死攸关之际，哪儿能顾得了那么多。驱狼逐虎，保全自身，总比被狼虎一起吞掉要好。”
杨海花抿了下唇：“这对小姐可不算好事……”
“无妨，本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齐漪懒洋洋道，“而且，驱狼逐虎，每一步都凶险万分。”
她不信，江雪梨那边能全身而退。
至少，也得脱层皮吧。
哦不，现在应该叫她，蒋雪离。
齐漪眯了眯眼，也许，对方也没想这么早就暴露真实身份，一切都是形势所逼。
而逼她走上这一步，齐漪功不可没。
她想到这里，浅浅叹了声。
叹息很轻。
对面坐着刻木头的赤瞳，立马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段时间，他迷上了木雕。
一把小刀，一块木头，他就能专注地刻上很久很久。
见赤瞳找到这样的爱好，周边不少人都欣慰异常。
终于、终于、终于……不用跟他对练了。
这少年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
别人累个半死，他还生龙活虎，正常人见了，都开始绕着他走。
已经有无数人来找齐漪举报过他。
收到的投诉太多也有点烦。
于是，齐漪给赤瞳安排了一系列打发时间和精力的游戏，最终他玩儿上了木雕，这才消停了些。
赤瞳木雕天赋不错。
许是得益于自小长在山野，他观察力极强，刻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上手极快。
这会儿，他手里刚刻好了一只小兔子。
见齐漪叹气，他歪头想了想，将木头小兔递给齐漪。
“不要。”齐漪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她可是颜值党，什么丑兔子也往她手里塞？
一旁的杨海花，和随齐漪北上的徐丽丽见了，面上不约而同浮上一抹尴尬。
也就小姐这种人能把别人的心意拒绝得这么轻松这么理所当然了。
那少年也是奇葩。
丝毫没有被拒的难堪和恼怒。
而是将兔子放回去，认真地在旁边的一堆木雕里，又挑了一只鸟。
他鼻尖微动，面上有明显的嫌弃。
熊熊就是只鸟，赤瞳向来与之不对付。
如果不是看齐漪留了只鸟在身边，猜到也许她会喜欢，赤瞳也不会挑这个。
“不要，”齐漪睨了他一眼，“玩儿你的，别管我。”
“唉~~~”杨海花扶额，徐丽丽偏头，两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而再次被拒的正主，脸上反而涌现一丝喜意。
他“咔擦”一声，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小鸟木雕捏碎了，往窗外一丢。
像是终于摆脱某些很嫌弃又因为某些原因才不得不将就留在身边的碍眼东西。
“唧？唧唧唧！”高空隐约传来一声愤怒的鹰唳。
熊熊体型渐大，包厢里不好装。
而且身为灵禽，特征太明显。
所以它一直飞在高空。
好在逐渐进入西北之地，鹰变得常见起来，有鹰唳并不奇怪。
扔完小鸟。
赤瞳又从怀里摸出一只木雕小狼，朝齐漪递去。
这狼明显雕得比其他细致许多，毛发都有种蓬松感，格外漂亮。
齐漪轻咦了声，伸手去接。
就在这时，只听“嘭”的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传来。
碰撞、眩晕与尖叫响彻列车。
爆炸、白烟和烈火。
刺鼻的机油和硫化物的味道氤氲在空气中。
车，被撞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