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手中挂着一串佛珠,整个人有种超脱世外的游离感。
从进来后,她不与自己的丈夫齐正月坐在一起,也不与儿子齐述同行,更不同妯娌间闲聊。
只一个人静静坐在一边,低头盘佛珠。
然而,却是她,第一个发现了陈若南的到来。
那军装青年踏进门槛,带着不卑不亢的笑,向众人道安。
闲聊几句后。
齐氏众人问起齐漪。
陈若南才婉言道:“小姐风尘仆仆,刚刚归来,已经歇下了。待他日——”
齐氏众人在他刚开口时便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什么时候,总督府的主,要这个外姓人来做了?
齐正泽冷哼了声。
被蒋淑涵掐了掐胳膊,忍着没有发话。
若放在大哥出事以前,他恐怕早就已经厉声斥责这陈姓小辈逾矩了。
奈何自大哥出事后,齐氏族内人人自危。
所有人的行事作风都收敛了许多。
二哥齐正阳对于这些外姓之人,反倒愈发重用起来。
齐正泽知道夫人蒋淑涵不愿自己触这个霉头。
想起自己的一双女儿,齐正泽这才忍了下来。
众人听出陈若南的劝离之意。
如今这个紧要时刻,又不好强留总督府。
赵文斌当先站起身,睨了陈若南一眼,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门外回廊忽然传来一阵毫不遮掩的脚步声。
这里这么多大人物在,等闲仆从是很难进内院来的。
哪怕是不得不过来上茶的下人,都轻手轻脚大气不敢多出。
敢这么放肆在外面走的——
众人眉心刚刚皱起,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轻笑:“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怎么没人通知我?”
这笑声,虽然语气尚算和缓,但不难听出里面的讥讽之意。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
只见门口出现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
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很高昂,面对屋内一众有权有势的长辈,毫无瑟缩之态。
甚至,看不出几分敬意来。
哪怕不看那张脸,单这高傲的姿态,已经令人格外熟悉了。
“漪漪?”有人匆忙上前,故作亲昵地唤道。
“瞧这小模样,在外面都瘦了,咱们家漪漪吃苦了。”
“小陈说你歇息了,我们正要走呢……”
看着眼前拉着自己的手,浓妆艳抹的妇人。
齐漪唇角一翘,只点了点头,淡淡唤了声小姑,便将手抽了回来。
齐婉雨愣了下。
好在似乎她早就已经习惯这丫头无礼的态度了,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如花一般的笑容。
齐漪目光扫视一圈,只对几个长辈简单道了声安。
便很快将目光转回了一旁的下人身上。
跟在陈若南身后的,是总督府的新任管家,张志绍。
齐漪与他不熟。
据她的情报,以前原主离家时,这总督府还是老管家在当值。
近年老管家和他的接班人儿子都去世了。
这才轮到这新人。
“问你呢,怎么没人通知我?”她朝那人点了点下颌,声线变冷。
瞧这架势,齐氏众人很难看不出来,齐漪这位娇蛮的大小姐又要责罚下人了。
张志绍四十余岁的模样,五官普通,气质倒很沉稳。
他低着头,不卑不亢地回道:“小姐您舟车劳顿,老爷交代了,让您好好休息,不要让一些闲杂之事扰到您。”
把齐氏众人来探望晚辈的事,说成闲杂之事。
这话可真够不客气的。
齐正泽当即就黑了脸。
然而这小管家又说是二哥交代的,让人有火都无处发。
齐漪打量了他一眼,笑容和煦道:“这么说,是我错了?误会你了?本小姐还得感谢你考虑得如此周到?”
张志绍将头压得更低:“不敢,都是——”
“都是听命行事?”齐漪笑着接道。
张志绍一滞。
这位主明显一副找茬的语气,他哪敢把锅往自己身上揽。
但她都这样问了,再说是听老爷的,似乎又有把责任往老爷身上推的意思。
哪怕这件事是真的。
在这位面前,似乎也不能再这样说了。
张志绍左右为难之际。
陈若南忽然开口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接应小姐一事,是我在全权负责,应该早点派人知会于您的。”
齐漪笑了:“刚才这位张管家都说是我错了呢,忤逆了我家老头子。”
她这话一出,张志绍忽然跪下认错。
自前朝灭亡,大周建立以来。
废除了许多陈规陋习。
三跪九叩,便是其中之一。
在天启城,哪怕是面对等阶高上不少的官员,通常都不需要下跪的。
可在这金昭城,府内下人跪拜似乎很习以为常。
张志绍身后,还有一群下人也齐齐跪倒,连道是自己错了,请小姐恕罪。
然而齐漪可不是别人请罪,就会轻轻放下的人。
她大张旗鼓搞这一出,就是为了立威。
这么久没回来了,他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她。
对错不重要,是不是真的怠慢也不重要。
她齐漪说他们错了,那就是错了。
错了就要受罚。
很快,总督府的八卦又传遍了金昭城各大府邸。
齐大小姐刚归来的第一日,便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责罚了一批下人。
甚至就连新任管家,都以疏忽怠慢为由,被拖出去打了几十个板子。
一时间众人感慨,这位大小姐还真是暴戾不减当年。
据说当日,还是当着一众齐氏族中长辈的面罚的。
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愣是没人敢劝她。
不知怎的,这八卦越传越偏,把齐漪描述得越来越厉害。
甚至吹出了她在外历练多年,脱胎换骨,一个人能镇住齐氏全族的架势。
齐漪听见这个消息时。
正在屋中与齐蓉喝茶。
那日责罚下人后,齐漪与长辈们没闲聊多久,便道累了要休息,众人便散开了。
这会儿,齐蓉特地又来了一次。
这次,总督府没人再敢先于齐漪给别人递消息。
“你这样当面打陈少帅的脸,又毫不顾忌地踩着叔伯姑母们立威,不觉得太急了吗?”齐蓉抿了口茶,轻轻叹道。
“他们是那么容易踩的?”齐漪笑得满不在乎,“若非齐正骄出了事导致他们近来谨言慎行不少,这些齐氏长辈当天斥责我的声音怕是第二日就能传遍金昭城。”
齐蓉又是一声叹息。
从口袋掏出一张纸,递给齐漪:“你让我查的,我查到了,别忘了你的承诺。”
说完罕见地蹙眉道:“你行事如此张狂冒进,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