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是在假死?
说是假死,其实与真死也差不多。
毕竟鉴真和齐正阳都是高手,对方是不是装死,很容易辨别。
可别忘了,齐漪体内,还有当初蒋雪离转赠给她的治愈之力的灵力本源。
这就像是一个打火器,硬生生将她这口气给抬起来了。
不过,她毕竟不是蒋雪离,这玩意儿在她身上,只是一次性用品。
如今已经完全消散了。
齐漪从假死、到借此复生,其实都是在做最后一赌。
她赌的是,这个鉴真,才是最后那只黄雀。
是的,比起那个油盐不进又有压倒性实力和兵力的齐正阳,她其实更愿意对上这个明显重伤垂危的疯老头。
只不过,这要冒极大的风险。
比如万一齐正阳恨她恨得,哪怕死了也不肯放过,愣是将她挫骨扬灰了可怎么办?
又比如,万一那蒋雪离的灵力本源不靠谱,救不了她怎么办?
……
意外或许会有很多,但在当时那个紧急的情况下,齐漪已没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其实她之前有想过,若是能证明自己本来就是风翩然的女儿,也许今后不得已对上齐正阳还落了下风时,对方能对自己网开一面。
所以,齐漪还派人去过金昭城,想要将她那个魂瓷偷出来。
只是事与愿违。
她的魂瓷,竟然早被人先一步给悄悄盗走了。
除了她自己,还能有谁在惦记她的魂瓷?
齐漪在心里痛骂了那人一番,不得已放弃了这个计划。
可没想到,今日遭遇截杀,她竟然在鉴真那个老疯子身上看见了自己的魂瓷。
齐正阳当时情绪上头脑子不清楚,齐漪瞬间便明白过来。
这老头盗走魂瓷,就是为了在齐正阳杀自己的关键时刻,利用魂瓷让他看清事实,让他对自己的尸体免下重手。
只是没想到,这个荒诞可笑的现实,直接把齐正阳给逼疯了。
明明是鉴真一直在明里暗里撺掇齐正阳杀自己,却偏要最后关头留这么一手。
齐漪瞬间明白,他对自己的尸体有所图谋。
齐漪来到这个世界后,因为原主与天一门的纠葛,她其实特意深入查了许多秘术典籍。
这一查可不得了。
她发现,过往千年间,出现过不少玄门小派,其中竟然有不少都号称得过天一门一两个传承,一些偏门秘术也是自高人学来。
当然,人从众,江湖之中借名借势、狐假虎威的把戏,并不罕见。
其中多数都是冒牌货。
但也有少许较为精巧的术法,隐约透露着几分天一门背景。
淹没在历史洪流中的小门小派尚且如此。
至此齐漪便明白,原本天一门的底蕴之深,实在骇人。
在这些秘术中,也有一些邪术,对尸体有要求。
所以,齐漪隐约觉得,鉴真算计到头,一切都是为了从自己尸体上得到点什么。
故而刹那间,便心生了假死的计策。
鉴真敢这么算计,必然有把握带她脱身。
齐漪正好可以将计就计,远离齐正阳的包围圈。
果然不出她所料,听这老头刚才的疯言疯语,似乎是要从她身上抽取什么魂力天赋,还要跟赤瞳换魂。
齐漪还犹豫了一下,他跟赤瞳换魂的时候,自己要不要冒险出手呢。
没想到,这老头还是先从自己开刀了。
起初,她还没什么反应。
但随着对方灵力加强,齐漪只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刻在灵魂里的东西要被抽出去一样,整个人似乎都要四分五裂。
而那些有关功德数据的文字,都在眼前闪烁不停,像是前世接触不良的电脑屏幕,随时可能熄灭。
齐漪这才将之前她特意留下的那缕、早就附着在那颗灵力本源上的自己的灵力引爆,将治愈之力放了出来。
“我若死了,看不见你这出好戏,岂不可惜?”齐漪冷笑,抓住鉴真枯骨般手腕的手猛一用力。
无数雷电自掌心蔓延开去,瞬间便将两人一同卷入。
鉴真浑身麻痹焦黑一片,他刚才已是用近乎自残的方式在施术,施术的过程中苍老的肉身本就濒临崩溃,此刻面对完全恢复了战力的齐漪,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他还不能随意乱动。
毕竟齐漪虽然没死透,她又活过来了,但自己的术法已经成功展开,只差一步就能将对方的魂力天赋窃取过来,这是真的。
越是厉害的术法,施展的前置条件便越苛刻。
若是错过这次,几乎不可能再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只许成功,决不能失败!
鉴真心中发狠。
干脆放弃了防御,将全部力量,都用在了抢夺那丝天赋上。
两人之间的联系并未切断。
齐漪眸光冰寒,竟然不躲不闪,反而更进一步,顺着那根红色丝线,将自己的灵力反侵入对方身体中。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初在风魔寨看你的第一眼就那么讨厌了,”齐漪低声一笑,“我好像闻到,你身上有我的东西……”
鉴真瞪大双眼。
这个女人,疯起来比他还疯。
她在外部比拼中,本已占据上风。
完全可以凭借这个时间,抓紧杀掉他,这样她兴许还能保住自己的东西。
但她偏没有这样做。
反而选择了更激进更冒险的一种方式。
顺着刚才他的术式搭建的桥梁,双方的魂力来了个正面比拼。
老道肉身将崩,个人意识时不时断片儿,但魂力强度方面却是罕见的强悍。
齐漪舍弱搏强,正是他求之不得。
齐漪第一回合便吃了个暗亏。
魂力受创,精气神瞬间便衰败许多。
但她却像条疯狗似的,紧追着鉴真魂力深处那缕自己的气息穷追不舍。
鉴真原本想顺势将她魂力天赋拖过来,这下不得不紧急回防。
但毕竟那玩意儿与齐漪相伴相生,她还是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并死死纠缠住往回拖。
双方瞬间陷入了一场无声的拔河战。
赤瞳醒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一男一女一蹲一坐,像两根木头似的静立不动的场景。
他看见齐漪的脸,下意识松了口气。
又注意到旁边的老道士,瞳中红芒微闪。
在他眼中,那老头身上的颜色驳杂至极,像这世上最难以描摹的大染缸。
染缸附近,与别人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总是伴随着无数细小的漩涡崩裂又新生。
就在刚刚,他又看见一个新的漩涡出现了。
赤瞳抄起腰间的匕首,在漩涡新生之际,一跃而起,从老头头顶垂直插了下去。
鉴真虽与齐漪斗法。
但尚有余力耳听八方。
他早就注意到赤瞳提早醒来,正要采取措施避让。
但就在那一刻,他又开始头晕目眩,这熟悉的感觉令鉴真明白,自己又要开始做“梦”了。
他有手段暂时压制,使其发作的时间延后。
然而只是一刹失神,便叫那少年逮到了机会。
头骨裂开,大脑受损,魂力只是片刻摇晃,齐漪便借此机会将气运之匣夺了过去。
鉴真再也支撑不下去,满是不甘地睁开眼睛,眼角似有血泪淌落。
浮生若梦皆是空。
他终于死了。
天边红霞弥漫,太阳又要升起来了,像过去他曾静静蹲守的无数个焕发着蓬勃生机的早晨。
在他逐渐黯淡的目光下,世间瑰霞也变为漆黑一片,这给他带来了难得的平静。
死到临头,老人反而笑了起来。
也许死亡,才是他这一生唯一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