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周到处是黄色浓烟。
这么一会儿功夫,浓度已然高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如今整座落日城。
若是还有人没能提前逃出去,怕是都已经被毒死了。
除非它修为高到齐漪这种地步,或者体质和修为都强到赤瞳那种程度。
齐漪为了应付这无孔不入的毒素,不得已放开了自己刚封禁没多久的封印。
好处是立竿见影的,受体内澎湃的灵力影响,她在这种程度的剧毒下,依旧还活着。
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份灵力并不完全受她控制,虽然封禁时间不长,解封的反噬不算太强,但反噬就是反噬,绝非她所能轻易承受住的。
齐漪必须赶快离开这落日城,并赶紧找个地方调息。
但头晕目眩下,她刚走没两步,便僵硬着身体不动了。
受毒素影响的头晕都还在其次。
主要是运动的过程中,气血运行加强,她体内灵力,自然宛若被风掀翻的海浪般涌动起来。
齐漪此刻的身体状态简直糟糕透了。
内忧外患下,仅仅只是简单几步路,就差点倾覆。
她被迫待在原地,再不敢妄动。
“唧!唧唧!”
齐漪感受到头顶高空之上,有什么凄厉焦急的鹰鸣之声。
她闭了闭眼,沉静的声线被风传递出去。
【熊熊,不要下来。】
熊熊生而为鹰,不管是飞行速度还是飞行技巧,都要比她强上许多。
这种风暴天气,它也能抵御住影响,飞得很高很高。
它现在所在的那个高度,黄烟暂时还没能波及到。
但它一旦降低高度,势必会一头扎进毒烟之中。
作为亲身体会者,齐漪了解这毒素的毒性之烈,也了解熊熊的身体素质和能力。
现在这片地方的毒素,已不是它所能承受的。
熊熊若此刻下来,只怕是有进无回。
“去,找人来救——”齐漪脑子里把所有能救自己的溜了一圈,觉得让熊熊去最近的珐琅城找自己那便宜师傅不醒来救自己,兴许还来得及,也是可行性最高的。
话音未落,她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摸到了她身侧。
齐漪猛地睁开眼睛:“赤瞳?你还没走?”
她指尖搭在赤瞳腕上,感受到他体内灵力在不断对抗毒素中已经近乎枯竭了,这会儿几乎全凭借着恐怖的身体素质在生扛。
赤瞳将自己的手腕从她指下拽出。
沉默寡言的少年此刻状态显然也很不好。
他面色惨白,唇边有血迹被擦过的痕迹,衬得少年本就殷红的唇色,有种濒死的艳丽。
赤瞳在齐漪身前蹲下,将狼尾往肩侧一甩,把背脊留给她,低声道:“上来。”
齐漪皱了下眉。
赤瞳的喘息声前所未有的粗重,肺腑内响起大片沙哑的腔鸣之声,若非他还能说话能走动,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人怕是下一刻便要死了。
“齐漪,上来。”少年又固执重复了一遍,“我,带你出去。”
齐漪默然,上了他的背。
赤瞳手臂圈住齐漪的腿弯,一头扎进黄色烟尘之中。
“左边。”
“直走。”
“右转。”
……
空无一活物的死寂古城中,只能听见女人愈发轻微的指挥声和少年越加沉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
齐漪望着前方仿佛望不到尽头的黄色烟尘,再也无力支撑风神之眼,颓然将下颌抵在赤瞳肩头。
“接下来,靠你自己了。”她面色赤红,若干暴躁的灵力如蜂群利剑般在体内横冲直撞,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她的身体戳得千疮百孔。
齐漪不得已提前闭目调息,将外放的所有精力全部收回,方才勉强镇压住。
赤瞳的状态也很不好。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一时间竟无力回话。
半晌,才哑声点头:“好。”
“谢谢,”齐漪封闭五感前,抓了抓他肩头的衣服,低声道,“抱歉啊,拖累你了。”
少年一往无前的脚步微微顿了顿。
她这个恶女人,很少这么真诚地感谢一个人。
没错,她时常能轻易地对身边众人说一些所谓的“甜言蜜语”。
但在望气之瞳下,赤瞳能清楚感觉到,她的底色连半分波动都无。
而今天,她好像是真心的。
少年重新拾起脚步,不知为何,感觉轻快了些。
“没关系,”他像是自言自语般低低回应道,“因为我超喜欢你。”
虽然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女人,但他还是和齐漪待在一起最开心。
所以,他是自愿留下来的。
一片黄色烟尘中,赤瞳身后忽然涌现无数法相之光。
但又在同一时间,这些法相被他一个个亲自碾碎。
碎掉的斑斓灵光,宛如星辰般渗入两人体内。
有了这些星辰般的本源灵力,本来摇摇欲坠的赤瞳,又多了些余力继续行走,虽然自爆法相后,他脸色惨白得宛如死人。
而闭目调息的齐漪,气息状态,竟也瞬间平和不少。
……
没人知道四海军追击太阳王赞多一仗,具体发生了些什么。
只知道四海军占领沙族领地后,那太阳城遗址从此被封,并且周边还时常派着重兵把守。
原本似乎要一举杀穿中部大陆的四海军,在那一役后,竟忽然消停了下来。
他们停下了对外扩张的步伐,开始转攻为守。
他们开始热衷于外交与自己国境内的民生建设。
而所有活跃的高层里,很难见到那位传奇的开国女将齐漪的身影。
她似乎韬光养晦起来,从不接受当面采访。
外人只能从一些国家政令和决策上,看到她隐藏在背后的身影。
……
三年后。
天明城城郊。
通往金亭台的山道上,几个人并肩向上走着。
如果有见识的人看见他们,定会大吃一惊,毕竟,这些人不论哪个,都是对国家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刻,这群大人物竟聚在一起,都在登山。
“小姐最近状态才刚好了些,不宜下山。”敖子平拦在一座院门外,看着来人眉头紧皱。
“敖先生,我这次来,是有些事情想要请示首相的。”周武彬彬有礼地一揖,笑道,“她之前留下的规划里,我国东北全境,可还包括着巴连一些临海半岛。我们的意思是,打还是不打?”
“老周,你分明心中早有定论,还非得把这烂摊子推给军长,多少有些不厚道了。”郑飚摸了摸胡须道,“要老子说,直接干他娘的!”
敖子平瞪了这个在小姐院前满嘴粗口的糙男人一眼。
周武被他一瞪,脸上露出些许悻悻之色,轻咳道:“我可不是来烦咱军长的哈,我只是单纯来看望她老人家的!她老人家最近身体可好些了?”
自三年前落日城那一战,齐漪受创严重。
不知是中毒太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事后便一直隐居在这金亭台上养病,甚少露面。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她,多数时间都被拒之门外。
今日也是如此。
众人七嘴八舌地在门口谈论了大半天,有敖子平守着,愣是没一个人敢生闯进去。
最后在他挥手赶人后,众人只得留下些瓜果蔬食,再次悻悻下山。
所有人都走了,似乎连山上的鸦雀声都小了些,当场静了大半。
敖子平看着静静观看树影的青衣青年,叹了口气:“何先生,您也请回吧。”
青衣人默了默,还未开口。
敖子平已抢先一步道:“小姐说了,她无碍,赤瞳那边就劳烦您多费心了。”
何青听完,睫毛动了动,半晌才微施一礼,轻声道:“天凉了,山上冷,我带了几套厚衣,还请敖先生帮我带给她。”
说完,不待敖子平拒绝,已放下手中行李箱,转身离开了此地。
敖子平看着他清冷孤寂的背影,淡淡一叹。
在一众礼物中,唯独提着那行李箱,转身进了院中。
这个院子,明显是近些年新砌起的,紧挨着金亭台的屋宇,却又独树一帜。
穿过两进院落,敖子平才在最里面的堂屋门口停下。
屋里摆着一张矮桌,旁边一个火坑烧着一壶热水。
桌面上,沏着热茶。
小桌两边,面对面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名干瘦老头,正急吼吼地将一堆美味的食物从食盒里挑出来吃。
敖子平一眼扫去,便发现那食盒是刚才山下的人才带来的。
不知何时,竟被这老家伙偷偷拿了进来。
当然,他是何时偷摸进来的,敖子平也全然不知。
这几年,他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况,沉默不语。
小桌的另一头,坐着一个裹着小棉被的女人。
她似乎有些畏冷,懒洋洋倚在桌边,姿态随意但充满贵气,一头乌发散落如缎,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那狼吞虎咽的老人。
“方圆老头,你还要在我这里蹭吃蹭喝到什么时候?”
老人明显比她辈分高上不少,但她话语里,却没几分敬意。
老人似乎也不在意这些。
他笑呵呵地吃着喝着,抹抹嘴皮子道:“这话该我问你这丫头吧,你还要在我这山上住多久?山下面那些家伙,隔三差五地就过来扰人清净,尤其是那几个喜欢调戏人的女娃娃,害得我门下六根未净的年轻弟子,安分修行的心思都没了。”
“她们提前帮你磨炼不成器的徒子徒孙,你不懂感恩也就罢了,怎么还怨上人了?”齐漪端起茶杯,悠悠笑道,“再说了,你可没少在我这儿蹭吃蹭喝。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瞧你这把老皮老脸,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方圆怒目圆睁,一边说着反了反了要修书一封让不醒那老东西赶紧滚回来教育教育这没大没小的徒弟,一边满嘴油光地啃着鸡腿维持着一流的干饭速度。
敖子平适时踱步进去,在齐漪面前躬下身:“小姐,何先生送来的衣物。”
齐漪笑吟吟地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抽出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披上。
身上再多一重暖意,齐漪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是他细心,你们就没这个眼光。”
敖子平默然不语。
齐漪又问:“赤瞳那边如何了?”
“他没有特意提及。”
齐漪点点头:“那就是情况稳定。”
三年前,赤瞳拼死带她从毒圈里走了出来,两人都受创极重。
赤瞳主要是自废了法相,以及中毒太深的缘故。
这几年,一直被齐漪安排在何青身边治疗。
而齐漪,因为一直有灵力抵御消解的缘故,中的毒素,反倒没有赤瞳深,只是她灵力反噬极其严重。
几乎要撑不下去之际。
齐漪忽然想到了这金亭台山上还有一座大阵,可以助她压制反噬。
这几年,她几乎寸步不离此地。
虽然这些年很多人来找她,求她下山主持大局,但齐漪却没那么无私,在安然渡过武圣灵劫之前,她不打算再冒险了。
所以这些年,齐漪一直谎称自己病重下不了床,赖在金亭台,将来看望她的人通通拒了。
齐漪南征北战这些年,敬慕她的人不少,恨她欲死的仇家也多如牛毛。
如今趁她虚弱,必定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齐漪身边护卫虽多,但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而且有些事情,还是防不胜防。
她想来想去,只有待在这金亭台最安心。
反正这金亭台还有一个能发挥出九阶战力的绝世高手。
天塌下来,让那老东西先顶着。
想到这里,齐漪扯了扯衣领,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她不敢妄动灵力,自那以后,强行把一身武道灵力封印得一丝不剩,倒落下了畏冷的病根。
方圆瞅她这年轻人裹得跟粽子似的状态,心底微微一叹:“新周基业已定,万象更新,你手下都是些能人,倒也不必操心。”
齐漪点头,她确实没为他们操过心。
说实话,哪怕新周再度分裂大乱,她也无所谓,江山于她只是一局游戏。
眼下,什么游戏都没有她自己身体重要。
当然,这大实话要说出来,少不了要挨对面那臭老头一脑瓜崩。
方圆见她难得不顶嘴,轻咳道:“山中隐居,对于修行之人,也未见得是坏事。”
“尤其是你,以前进展太快,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图其表象失之根本,才会在迈入武圣灵劫时,遭遇如此险境。”
见齐漪抬头望来,他笑得意味深长:“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人这一生,本就是场修行,修身也修心。
红尘物欲里摸爬滚打,是为察觉一切善恶诸念,明心见性。
彻悟之时,便可迈入武神魂劫。
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山中木屋,一老一少闲聊对饮。
齐漪倚榻听道,懒洋洋转着茶杯,眸中似有所悟。
——————全文完——————
终于写完啦。
记得过年的时候,我开着战争沙盘的讲解视频下饭,然后就突发奇想,想写一个战争题材、以大女主为主角的故事。
再然后,感觉题材敏感,为了防举报,我额外加了种种设定“自我阉割”,其实到最后,这个故事的走向,已经与最开始我想写的完全不同了。譬如想参考一些史实战争进行详解的,因为玄学战力的不匹配只能放弃……不过,虽然写得纠结,但我还是很高兴,把这个故事好好讲完啦。
当然,添加的一些设定也不完全是防举报,譬如加乙女和功德的设定,纯粹是因为预料到这个题材在女频太偏太冷,所以给她稍微加热点。
其实一开始关于要不要写这个,我还是挺纠结的,当时决定抓阄选择。
我有四个选项,抓到的并不是这本,但抓完之后,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扑街玩意儿我要是当下一时兴起的时候不写,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机会写了。
说干就干,然后就开坑了。哈哈!(抓阄抓了个寂寞╮(╯▽╰)╭)
这书的女主,很不主流,而且剑走偏锋,也算是个新奇的尝试了。
解释一下有人说她穿越的时候不装原主的事,她其实心里有一个阈值,就是随手装装可以,但不能太过,不然就掀桌也无所谓(╯‵□′)╯︵┻━┻。齐漪就是这种人吧,本小姐最多装三天。当然,那是建立在她觉得事态都能被解决的强大自信的基础上的。
好了,最想解释的解释完啦,祝各位可爱的读者身体健康,不要熬夜看书哦。唉,作者菌今年上半年在医院都花了几万了,实在煎熬,果然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哇( ? ^ ? )。(小声哔哔:不过也解锁了躺在病床上一边输液一边单手用手机码字生死时速赶稿的新成就嘿嘿(*^▽^*))
那,就这样吧。齐漪的故事,我就讲到这里啦!
大家江湖不老,有缘再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