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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鸿飞英雄一世栽到明湛手里,长年驻扎帝都,所以,除非异常重要的决策,杜若国大部分的事儿都是由天枢处置。

这回,阮鸿飞本来想着回去帮明湛一把,不料出海被李方陈大豹二人劫下。

天枢的消息挺灵通,但是,第一,没急着去营救阮鸿飞。

说起天枢来,明湛不大熟悉这人,只知道是阮鸿飞的心腹,以前卯个劲儿的追求魏宁,一追十几年,笨的很。看他追阮鸿飞,三五年就搞定了,这才叫效率。其实天枢原是阮鸿飞流亡时半道儿捡的小乞丐,收拾收拾还能见人,便跟在阮鸿飞身边儿伺候,年头儿久了,阮鸿飞又捡了不少人。天枢来的早,资格就老,论资排辈的排下来,他自封为阮鸿飞门下第一人。

当然,这个说法后来受到诸多人的唾弃。

尤其他的相好儿,承恩公魏宁。魏宁心道,你算个屁啊,老子早年就在东宫听着鸿飞讲经论道的瞎忽悠。估计你那会儿还在街上小偷小摸儿的找食儿吃呢,就这德行,还敢自封鸿飞六下第一人,魏宁都替天枢脸红。

天枢自己倒是半点儿不脸红,人家还颇自以为荣呢。

话说,阮鸿飞被人半道儿劫了。魏宁知道后急的够呛,天枢看魏宁着急,心里微醋,道,“这时候,咱要是上赶着去救先生,是救不到的。咱得表现出毫不在乎来,李方他们才能放松警惕。再者,先生还有别的吩咐呢。”

魏宁颇是忧国忧民,知道这几个海盗联手,要上岸劫掠江南。不过,他虽然很为江南着急,倒也没说叫天枢出兵去救,杜若国毕竟是独立的国家,若是啥都没说,杜若国的军队就登陆天朝,这不叫救援,反而容易被有心人解读为侵略或者趁火打劫。

政治是个很复杂的东西,闹不好的话,一派好心可能做了坏事。

第二,阮鸿飞的确是有别的安排,天枢瞅准时机,趁火打劫,派人把章老六郑老虎的老巢给抄了。

这件事,让天枢在海上声名大噪。

把章老六郑老虎的老巢搜刮干净了,天枢方亲自带人带船去李方那里,进行谈判。此时,江南的战火依旧在继续。

李方却早已后悔莫及,他原本是想着在这次鞑靼帝都之战中谋得些好处,却不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天津港一天工,他就知道,公子的打算约摸是不成了。可是,这时候,他却偏偏得罪了阮鸿飞,得罪了帝都,日后,他要想继续在海上立足,恐是不易了。

正当李方犹豫不定、暗自嗟叹时,天枢来了。

没过两天,帝都的使臣也到了。

李方顿时懵了,天枢的来意,他能猜得着。不过,帝都咋这时候派人来呢?

身为称霸海上多年,一方有头有脸的海盗,李方也颇有气派,命人备下酒宴茶水,接待来使。

李方与天枢挺熟,再加上天枢暗中下手,赚了一票儿狠的,把李方馋的,别提多眼儿红了。李方哈哈大笑,拍着天枢的肩道,“天枢老弟真是能干啊,这叫啥,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李都得服你。”

天枢人生的斯文,面皮是淡淡的棕色,五官温润,双眸柔亮,却比普通的书生多了几分强悍,摆手客气道,“都是我家先生神机妙算,我不过是奉命而已。”

复遗憾,“先生本想着邀李老板一道发财,不想,李老板却错信了别人。”

这会儿,李方也知道自己信错了公子。

可事已至此,李方自己干的事儿,自然要承担后果,他也颇有几分英雄大度,哈哈一笑,“那下回再有这种好事,天枢老弟可得叫上我老李。”

“先生在李老板这里做客,该说的,先生定早与李老板谈妥了。”天枢并不是来李方这里喝酒说笑的,温言道,“不知可方便我见一见先生?”

这他娘的杜若国人就是怪,好好儿的老大不叫老大,老板不叫老板,偏要改口叫先生,只显得他们比别人有文化呢。李方笑,“老弟你这么问可就是打我脸了,我与老杜,那是多少年的兄弟。你们年纪小的不知道,我与老杜啊,那真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什么叫“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若是让那醋坛子小皇帝听到这话,理解错了,还不知要醋成啥样呢?

天枢自幼跟着阮鸿飞长大,他对于阮鸿飞的才智学识那是极为敬服的,但是,只有一样,天枢觉得他是胜过自己先生的。

那就是在择偶的眼光。天哪,先生天纵英才惊才绝艳,追随者追求者无数,可最终那叫找了个啥人哪?

哪怕明湛是挺有本事,但是,被窝儿里的事儿,真不在于地位身份啥的,关键是得舒心哪。想一想皇帝陛下的脾气秉性,天枢就大为摇头。再对比一下,自己苦追了十五年才到手的阿宁,啧啧,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关键是肯讲理,为人正经。

再比较一下皇帝陛下的行为,就是魏宁也常为自家陛下借银子不还的事儿脸红。

所以,对于自家先生品味,天枢只能摇头叹息了:人哪,总不能事事完美的。

天枢琢磨着“穿一条裤子”的话儿,对李方笑了笑,“那是,先生提起李老板来,也是一口一个阿兄的,从无外待之心哪。”

“倒是李老板这回,可不仗义。”天枢掖揄一句,随着李方去了阮鸿飞的住处。

阮鸿飞未吃什么苦头儿,自然脸色不差。

待天枢行过礼,阮鸿飞笑问,“都办妥了?”

“是。”天枢道,“按先生的吩咐,都弄回来,搁在库里了,我们的损失很小。”这会儿公子正在集中人手打算去劫掠江南,家里的防卫自然薄弱。再加上公子连纵海上四家,再将阮鸿飞中途劫到海上,却没料到天枢敢不顾阮鸿飞的安危,抄他老家。待到公子气恨交加要宰了阮鸿飞时,李方却拦着不准。为此,两人翻脸无情,结果公子与陈大豹同李方分道扬镳。

阮鸿飞看向李方,含笑问,“此时,李兄该有个决策了吧?”

这话,阮鸿飞是当着天枢的面儿问的。

按理说,两个老大之间说话儿,手下自然要秉退的。不过,天枢地位特殊,阮鸿飞常年在帝都,在海上与李方打交道最多的反而成了天枢。

故此,天枢在这里,李方也无二话。

只是,阮鸿飞此问,李方倒有些难以开口了。阮鸿飞笑一笑,“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也。李兄所做之事,无可厚非。如今,我在李兄这里打扰颇多时日,凭以前的交情,凭李兄对我的了解,若是有用我之处,李兄可直言。”这是让李方提条件了。

李方嗨叹一声,眼睛炯炯的望着阮鸿飞,“我老李是个粗人,以前还不大服气国主你后来居上,今儿个,我是彻底服了。”

“李兄客气了,不过些许浮名而已。”

“如今,我倒真有些难处。”李方道,“不瞒国主,公子早于前日就离开了这里。”

“景明素来谨慎,李兄素来仗义,自然做不出杀了他做投名状的事儿,让他离开也好。”阮鸿飞点头道。李方当初只是劫持他,并无相害之意。但是李方放了凤景明,看来是没有向明小胖投诚之意了。

李方这人别看此人生的粗犷,心机聪明都是有的,做事很喜欢留一手儿。

见阮鸿飞面色并无恼意,反说出这样熨贴的话儿,李方心中顿觉有门儿,偏还有几分疑虑,指甲搔着头,一脸为难的试探道,“这回,我拦了国主的路,大约国主是恼了我的。”

阮鸿飞抬眸,不动声色的笑,“李兄,我在你这里也住了大半月了,李兄可有见我说过想回去的话么?若是李兄怕杜某回身翻脸,不如我与李兄立下国约如何?”

李方摇摇手道,“嗨,什么约不约的,杜老弟是守信之人,我老李信你。”李方在海上时间久了,明白合约完全是狗屁,若是想毁约,随便放个屁就能毁。

见李方似有难言之意,阮鸿飞给天枢递了个眼色,天枢便起身出去了。

李方轻叹,“我真后悔未听国主之言。”

“不瞒国主,公子合纵海上势力,老李也参了一票。”李方嘴里满是苦涩,“如今去了福州城的海盗里面,有我老李一半儿的精锐。”

阮鸿飞静静听李方说话,长声一叹,惋惜叹,“可惜了那么些兄弟。”

李方眼眶挣的微红,摆摆手,端起碗茶一口干了,如同饮烈酒一般,咂声叹道,“我李方在海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不是没败过,比这更惨的时候也有。只是这回,我倒是不知该往哪方走了。”

“国主与小皇帝熟,还有小影子,天天念叨着叫我归顺朝廷。”李方沉声叹道,“这回,怕是我想归顺,朝廷也不肯赦我呢。”

李方所虑,其实很有道理。其实劫了阮鸿飞并不算大事,毕竟他没有伤害阮鸿飞一分一毫。关键是李方在江南战事中参战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明湛绝不能赦他的。就是李方自己想招安,明湛也不会给他招。

可是眼下,李方的势力遭受重创,他又得罪了阮鸿飞。

虽然如今阮鸿飞一口一个李兄,言笑晏晏,心无芥蒂的模样,不过那是因为阮鸿飞还在李方的地盘儿的缘故,真正阮鸿飞回去会怎样,李方也没有特别大的把握。

阮鸿飞轻叹,“我还是那句话,之前朝廷禁海,怎样都无妨。如今天津港已经在建设中,李兄若是仍想像之前那样笑傲海上,怕是不易。”

“经此战之后,其实大家实力都有所损伤,就是朝廷也不例外。”阮鸿飞淡淡道,“李兄、陈兄,还有公子那里,三败俱伤。朝廷自然也是损兵折将,但是有一点,我们与朝廷是没有办法比的。朝廷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尽管有所损失,但是补充起来比我们容易太多了。”

“咱们在海上讨生活,这一番家业也是来之不易呢。”

此话,正中李方心肝儿。李方投资公子失败,大半家业付之流水,此时,面对着阮鸿飞,鹰眸半眯,却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虽然海上几家与朝廷俱有损失,倒是杜兄发了大财呢。”他们都大不如前,杜若国却是趁机下黑手,势力更上一层楼。若说不嫉妒,李方就他娘的是圣人了。

阮鸿飞微笑,“发财倒谈不上,不过是运气罢了。”

运气!哼,狗屁运气!早知这样真该让那鸟儿公子宰了这小子,看他还运不运气了!

“我有一事想求国主帮忙。”李方郑重神色,锐利的双眸直逼阮鸿飞的眼睛,面上斜破开的刀疤更显强横。

见李方终于肯提条件,阮鸿飞毫不退缩的迎上李方的眼神,洗耳恭听。一时之间,室内气氛冷凝至冰点。

李方缓缓道,“听说国主与小皇帝交情莫逆,我希望国主代我求小皇帝一份诏书,上面能封我为南海大将军,允我名正言顺的在海上航行,与天朝进行贸易,如同国主这般。”

阮鸿飞瞬时明白,定是凤景明走时与李方说了些什么,他面色温润依然,风度优雅,温声道,“李兄刚刚也说了你所犯之罪,朝廷不会赦免。我于朝廷也只是普通的国与国之间的交情,怎能贸然干涉天朝的内政呢。李兄是为难我了。”

李方露出淡定的微笑,半步不肯退让,“国主不必搪塞我,听闻国主与小皇帝早已有鱼水之欢,依国主的手段,只要有心,什么不是手到擒来呢。就当国主帮我老李一回吧。”

见阮鸿飞并不应允,李方笑的不善,带了三分威胁,“天朝皇帝已经派了大官来保国主,既如此,我直接与天朝来的大官儿们谈。”读书人要脸面,何况皇室,若是传出杜若国主与小皇帝交欢的消息,看他急不急。

不料阮鸿飞却是眉毛都没动一根,依旧淡定着,“那我就等李兄的好消息了。”

王叡安是个暴脾气,他一听李方的条件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大骂一通,大意是:你是个什么东西!皇帝陛下慈悲,未定你的罪,你这贼子还不识趣,反倒是狼子野心,生出这些妄想!

当下,严辞厉色的拒绝了李方。

李方也是做惯了头领的人,虽然自知身份有限,不过,王叡安在朝中担的就是骂人挑刺儿的差使,大怒之下,那简直是把李方的祖宗八代都拎出来问候了一通,幸而李方文化水准偏低,半懂不懂的,也就恪醍懂的没听太明白。否则,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就是这样,听不大明白,都把李方气的够呛,险些一刀砍死王叡安。

倒是郑原格外的灵活仔细,能屈能伸。

他想的是,皇帝陛下直接命他们来此营救杜若国主,可见杜若国主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了。此差事,办好倒罢了,皆大欢喜。

若是因他们办砸了,导致杜若国主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恐怕皇帝陛下也不会太愉悦的。

王叡安已经将白脸唱过了,郑原只好唱黑脸,温言笑道,“我等奉陛下之命而来,李老板这等要求,我等是做不了主的,还要回去问一问皇帝陛下的意思才能答复李老板。否则,我在这里说好或者不好,就是骗李老板了。李老板想一想,可是这个道理?”

这些读书人耍起嘴皮子绝对比李方强的,何况郑原一脸诚恳,句句在理,李方哼着点了点头,“那你们就回去与皇上商量好了再来吧。”

郑原摇一摇头,“这怎么成?我等奉命来请杜若国主回帝都,却连杜国主一面都未曾见到,这样回去,定是不妥的。”

“再者,我朝皇帝若是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救出杜若国主,自然不能是白救的。杜若国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是。”郑原侃侃而谈,“恕我直言,我要亲与杜若国主谈一谈,最好能拟定一些偿还的条件,这样,我陛下方师出有名,营救杜国主。”

“否则,空口白牙的,去与陛下说李老板提的那些个条件。就是皇帝陛下同意,文武百官也不能点头的。”郑原相询道,“李老板以为呢?”

你就是绑肉票儿要钱,也得先让我们确定肉票儿平安吧?

否则,我们凭什么要信你呢?

李方常年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勾当,为人行事向来小心,故此,郑原这样小心谨慎的提出这样的条件,李方觉得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在李方看来,若公子所言无差,以后与天朝打交道的时候还有无数呢,也不要太得罪他们,便允了郑原所请之事。

郑原先去见了杜若国来使天枢。

天枢一听,马上有了安排。

与朝廷谈判之事,关系到日后数十年的生计,哪怕李方也是极其紧张的。

晚上与刘影欢愉之后,李方道,“你不是跟老杜熟么,明儿去探探老杜的口风,捎带着劝劝他。我是拿他当兄弟的,叫他别放在心上。”

刘影淡淡讽道,“没见过哪个劫持自己兄弟威胁别人的。”

李方不悦,脸沉下来,抬手在刘影屁股上落了一巴掌,“小影子,这些天我脾气不大好,你可别招我。”

李方是个粗人,力道也足,刘影顿觉一阵热痛,哼一声,没说话。

明湛初初稳定住帝都的秩序,又命湖广山东兵南下,驰援淮扬浙闽一带。

虽然派了王叡安与郑原去海上,可一时间仍然没有阮鸿飞具体的消息,明湛心里还怪着急的,时常与卫太后念叨。

卫太后倒浑不在意的模样,反劝明湛,“鸿飞经的事多了,这点事儿不算什么,他不是还趁机捞了一票儿么?”

“这与飞飞有什么关系,是他手下人自作主张。”在内心深处,明湛是无比相信阮鸿飞的,道,“我也没见过这样的手下,主子都给人劫了,还一门心思想着发财呢。这要万一惹恼了人家,把飞飞怎么着了可如何是好?什么时候见着天枢,我非代飞飞给他们立立规矩不可。”

卫太后摇头笑道,“说你实在,你还真实在。我就不信,没鸿飞的命令,哪个手下这样大胆的不顾他生死,跑去发财的。”

明湛想了想,脸一沉,嘀咕道,“亏得我还惦记着他的狗命呢。哼,这就让王大人他们回来,管他死活呢。”平日里阮鸿飞非常瞧不上明湛的财迷嘴脸,常骂他要钱不要命啥的,把个明湛骂的灰头土脸。如今明湛才明白,啥叫要钱不要命!自个儿都朝不保夕了,还张罗着手下去打劫呢。

哼!日后阮鸿飞再敢说他,定要啐他一脸口水才算报仇呢!

没天良的家伙!

明湛一时恼一时怒,就见方青进来禀道,“回皇上、太后,太皇太后那里传御医了,好像身子不大妥当。”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表急,石头也要过平安夜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