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低着头还没走到村口的时候,就听到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二丫,你不在家帮你娘喂鸡,跟着我们跑出来就不怕回去拿条子抽你啊!”
娇娇抬眼看过去,左侧路巷里正走出来三位小姑娘。
她们拍着脏兮兮的衣袖,看样子都是才干完活偷溜出来的,说话的是中间短头发的小姑娘陆小芳,扎着两个辫子的是牛二丫,另外一个扎一条辫子花衣服的小姑娘,是三溪村村长的小女儿王翠花。
村长生了三个儿子,只有王翠花一个女儿,在三溪村里面,王翠花是唯一一个不会被家里人打骂的女娃娃。
所以王翠花在村里同龄女孩面前算是被捧着的存在。
牛二丫甩了甩辫子摇头:“俺娘说了,俺只要把活都干完就可以出去玩一会儿,俺上午去荒地除草还给家里挣了三个工分呢,只要我早点回去俺娘就不会打我。”
陆小芳点头:“那我们走快点,去晚了就看不到新来的知青了,翠花昨天听她爹说今天来的知青有七八个,不知道有没有和周知青长得一样好看的。”
周知青是最早一批下乡的男知青,后面来的都是女知青多一些,男知青也有,但很少,基本上是黑黄皮肤长得也不高,男知青里还是要数周知青最高最白最俊一些。
她们村里的姑娘一辈子很少走出大山看外面的世界。
年龄一到就直接嫁出去给婆家干活生娃娃,自古以来她们的婚姻都是由爹娘做主,能嫁给心仪男子的姑娘少之又少,可年少怀春,谁都想嫁给长得帅还能干的人。
村里的男人大部分都是不懂疼人的粗心糙汉,所以每回下乡有文化的男知青就成了村里姑娘最想嫁的对象。
王翠花抬着下巴伸手捋了捋额头的碎刘海,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却看到对面路边走过来的女孩,在阳光下白得发光,她们没读什么书,只知道女孩走路的样子很好看。
霎那间,三个小姑娘的脸色同时一变,眼底都极有默契的换上了厌恶神色,也止住了话。
“骚蹄子!”
陆小芳压低声音暗骂了一句。
王翠花胖胖的眼睛里带着不善的目光,显然她也是这么想的,她抬着高高的下巴,眼神不屑的瞥了瞥女孩精致的脸,低低的哼了一声:“我们跑过去吧,这里好臭,像谁拉了屎。”
说着王翠花还作势扬手扇了扇鼻子,一脸嫌弃。
“就是,好臭啊,臭死了。”
另外两人也点头附和着捏了捏鼻子。
娇娇充耳不闻的背着背篓目不斜视的没有停顿一下。
面无表情的冷眼看着那三人越跑越远的背影。
尽管她们说的很小声,可娇娇的耳力异于常人,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那三个特意压低的字眼,不是没有波澜,是近几年她不知道听过多少回,早就已经习惯性的屏蔽了。
刚开始听到时,她还会躲在山上偷偷抹泪难过,但她是外来人,唯一的表姨也坐视不管,也正是因为她文静温顺的一面才让别人除身体不好以外挑不出她的一丝错误。
所以这些年吴秋梅再看不惯她也不敢明面上动手。
别的人也不敢故意惹事对她发难,无非是在暗地里动口骂骂她咒咒她,不痛不痒的,这些她都可以忍一忍。
那些杀不死她的只会让她内心变得更强大。
娇娇常常这样劝慰自己。
水是生命的源泉,而三溪村最早就是靠着常年水流不止的三条小溪才引得祖辈住了下来,几十年前因为一场猛烈的泥石流导致小溪变成了三条大河,不偏不倚的刚刚好将三溪村的村庄和庄稼包在里面。
最小的那条河流沿着村子在三溪山旁边直流而下,因此成为了村里家家户户生活用水的主要河流。
另外两条则夹杂在山涧峡谷中包围着三溪村,三条河井水不犯河水的流畅通无阻的向外蔓延,外面山连着山,重峦叠嶂,连绵起伏的到处都是崎岖的峡谷山沟,谁也不知道三条河流的最终去向在哪。
且越深的山还会遇到各种各样能伤人的野兽。
只有周围几座经常被村民光顾的山极少有很凶的动物出没,但一些毒虫毒蛇野猪等也足够让人心惊胆颤的了。
无论是谁,要离开村子的话就只能走大道。
通往三溪山的路要穿过几条田埂,位置恰巧在靠近村口的右侧老槐树后方,走过了田埂再沿着河边往上走一段路才算到山脚下。
娇娇低着脑袋慢悠悠的走着,她刚走到距离村口不远的老槐树下面,不远处的小空地上面就传来众多声音。
出于人的本能她抬头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一辆放满了东西的牛车停在空地中间,周围站着村长和村长家的三个儿子,以及一些爱八卦的熟面孔大娘,还有刚刚见过面的王翠花等人,也有几个趴在墙头露个脑袋偷看的小孩子。
他们的目光全都统一的落在牛车旁边的八个人身上。
五个高大的短发青年,三个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女子。
几个人看起来都斯斯文文的局促模样。
除了其中穿着黑色长袖衬衫领和黑色长裤的男子。
那名男子的身形修长,目测一米八六以上,比其他人还要高大挺拔些,他朝气蓬勃的寸头黑发干净又硬朗,看起来也比另外几位男青年要年轻许多。
一张又白又俊美绝伦的脸庞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笔直的站在人群中宛若鹤立鸡群般格外显眼。
他乌黑深邃的眼眸,眼神坚毅,细看之下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凛冽桀骜感,下颚线弧度流畅完美,当他微微低眸看人时,墨瞳里像是拢了一簇幽幽暗光,情绪极淡,有几分高不可攀的冷酷。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始终和别人保持着三步远的社交距离。
皮肤冷白,气质矜贵,在这穷苦偏僻的小山村里,完全不像下乡劳作的知青,反倒像是大城市里来体验生活的贵公子。
偏偏他的身板看着就健硕而有力,竟丝毫不比常年下地上山干重活的村长儿子们差,那骨架结实,背阔胸宽的,在视觉上看起来甚至他要更精壮敏捷一些,全身线条比例完美匀称,仪态又清雅独特。
真正是男人看了自惭形秽,女人看了一眼倾慕,视线僵直着一动不动的,眼睛恨不得凑近看黏到他的身上去。
可他却面无表情,墨眸平静而平淡的扫视一周,也不曾在谁的身上停留,仿佛察觉不到周围炙热的目光似的。
正当他冰冷的眸子要收回的时候。
倏然一顿。
他漆黑深邃的眼眸瞳孔一怔,直直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方。
这时候周围盯着男子的众人也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变化。
众人纷纷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棵粗壮的老槐树下,女孩孤单影只的站在树荫里,单薄的衣服洗的发白褪了颜色,大大小小的补丁没有一点样子,摇摇欲坠的背着一个比她大两倍的背篓。
远远看着,女孩露出来的皮肤白得过分,特别是那张巴掌大的娇美小脸蛋,在树叶缝隙里的阳光倾照下,恍若精致漂亮的纸人,带着一股病入膏肓的脆弱、易碎模样
女孩的与众不同,令初来乍到得知青们眼睛都看直了,从心底衍生出一抹浓烈而好奇的探知欲。
“村长,那个女孩是谁啊?她看起来怎么感觉身体不太好的样子。”一位男知青忍不住直接开口问出声。
看这样子似乎是准备去干活,什么样的活居然还安排一个这么娇弱的小姑娘去做?男知青心里那股怜惜弱小的本能情绪冒了出来。
闻言,村长也扭头看了看,刚好看到女孩低着脑袋默默地转身往槐树后面离开。
村长拧眉说道:“她啊,是我们村里一户人家的远房外甥女,这孩子原本是住在镇上的,听说从小身体就很不好,每个月都要吃药养着呢,几年前父母去世才被带到我们村里的,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村里的事情他知道,但大多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女娃娃虚弱的走一步都晃晃悠悠的,跟着村民们一起下地干活还当着他们的面吐血昏迷了。
小小年纪的就一身病,吴秋梅还每天赶她去山上找野菜,要摔跤了有个什么闪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年。
可村民家里的事情他作为村长也不好插嘴太多。
现在正是各地区农村搞建设的时候,到处都在缺人手,马上又要到月底今年第一场麦收的关键日子,他也实在没精神多管别人家的闲事,家家户户都有难念的经...
说罢,村长不待他们反应就招手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知青点上午已经收拾出来了,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跟过去了,让我家大壮他们带你们过去吧。”
“收拾收拾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早上跟着知青部队来这里集合,你们很幸运,月底就麦收了,表现的好不止有公分,等上头分粮的时候也能多分到一点粮食。”
话落,村长拍了拍刚刚说话的那位男知青,这才带着身后眼神恋恋不舍的几位小姑娘离开。
“跟我来吧,下午我带你们到村里转转熟悉下环境。”村长的三位儿子牵着牛车走在前面带路介绍。
几位还想知道更多的知青们只能作罢不好再问下去了。
只有那黑衣男子深深的炽热的凝望着远处最后一眼。
他潋滟的眸光有几分压抑的暗红,神情依旧是冷淡桀骜模样,心里却翻涌着疯狂的情绪,在他最后一眼看向女孩消失的地方时,心口克制的激动让目光变得灼热发光。
小雌性!
他的小雌性!
那是他的娇娇!!
他终于找到他日思夜想的小娇气包了!
那个脑袋里又吵又烦人的叫他主人,还自称是虚空来做任务的劳什子机器人果然没有欺骗他。
而经过刚才的那一茬,周围几位爱八卦的大娘也重新坐回村口树荫下的矮墩上,一边嘴里不断窃窃八卦,一边眼睛目视着离开的几位知青们。
刘大嘴越打量越咂舌:“不得了,我们村怕不是来了个明星吧,这长得比周知青还要俊俏....”
另外几位大娘也接过话道:“可不是!周知青白白瘦瘦的还是不够阳刚,这个新来的知青也白但就更有男人味,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唉哟!看那身气派,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明天得去知青点打听打听....”
“这下好了,村里的那些女娃娃不得天天往知青点跑啊。”
“谁说不是呢,我要是年轻二十岁也这样。”
其中一位大娘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时不时抬头盯着瞧那抹离开的高大背影,忍不住插嘴道:“一大把年纪了害不害臊,要我说啊,村里的小姑娘都配不上,我看着倒觉得林家那小病秧子跟新来的知青很般配。”
刘大嘴一听,瞪圆了眼睛撇嘴嫌弃道:“那小病秧子?不行不行,骨架太小还一身的病,脸再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这要是生不出儿子娶回家被戳脊梁骨还得了,也就只有傻子才愿意出一百块彩礼娶个病秧子回去供着。”
刘大嘴话刚说完,几位大娘就对视着笑了起来。
花一百块钱娶她的不就是西水村那个傻子吗!
“唉,俺们这三溪村附近十里八乡也没几个村啊,俺说俺们村还是村长家的翠花更恨嫁一点,哦哟那新衣服都穿出来了,你们是没看到王翠花刚刚看新知青的眼神,要吃人哟...”
话一出,几位大娘又七嘴八舌的八卦了起来。
....
另一边已经离开走在田埂上的女孩也心不在焉。
刚刚人群中的那名黑衣男子。
她见过,在梦里,无数次的梦里见过他的脸。
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她从出生开始做梦以来,这十多年日日做梦都会梦到同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搂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他们生活在一个奇异的地方。
到处是飘浮在空中的“铁塔”,一层一层白色铁盒造的房子,还有很多穿着奇怪衣服的人站在奇怪物品上面飞,像船又不像船,也不像大城市里的汽车,很奇怪。
他们两个经常搂在一起到处飞,一眼望不到顶的巨树,深不见底的陡峭悬崖,还有一望无际的荒地等等。
印象最深的是他们在一大片开满白色花的树下奔跑,嬉闹,荡秋千,拥抱,还疯狂的....
回忆着回忆着娇娇整个苍白的脸蛋猛然涨红了。
她对男女之事十分朦胧,是来到村里才逐渐明白的。
如今见到梦里的那个强悍男人。
娇娇咽了咽喉咙,有些不知所措,那个男人是现实中存在的,那那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呢?
想到这,她脸色再次苍白了起来。
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