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扑通扑通的脚步声,夙夜回头,看见叶子辉正精神抖擞地尾随在后面,他淡淡说:“不要再跟着我。”
这是被嫌弃了?
叶子辉顿时露出如遭雷劈的、欲语还休的无比怨念表情。
夙夜平静地说,“我要检查现场,你会妨碍到我的。”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叶子辉的玻璃心,顷刻间稀里哗啦碎裂一地。
没再搭理他,夙夜绕到老树后面,停住,用目光一点一点的搜寻地面。
那里!就是那儿!
有被鞋子践踏过的痕迹。
他仔细观察,那些荒草倒伏的姿态,然后视线上移,慢慢上移,看着面前粗壮的树干。
毫无疑问,对凶手来说,这里是最适合伏击的地点。
他会躲在树后,观察、等待……
那么,树干上是否会留下他不经意间触摸过的指纹?
夙夜认为不会的,这是早有蓄谋的谋杀,凶手不会犯那么弱智的错误。
他转过身,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缓慢地吸气、吐气。
有时候,鼻子闻到的,会比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更多,也更准确。
他嗅到了,林子里还残存着,霜融化成水滴后,挥发在空气中,那股清凉清凉的味道,沁入毛孔的感觉,像是置身在冷气机房里。
还有泥土被浸湿后散发出的浓浓气息,就是所谓的土腥味。
树脂微微刺鼻的、类似檀香的味道。
枯草、树叶糜烂的味道。
还有……淡淡的、几乎是微不可查的血腥味。
没错,的确是血腥味,而且是新鲜的血液!
睁开眼睛,夙夜游目四顾,开始用视线走格子,一点一点搜寻。
树木纵横交错的枝桠,干瘪萎黄的灌木和乱七八糟的杂草……
他张大眼睛,顺着脚下被践踏过的痕迹,可以隐约看出,一条匆促踏出的路迹——诚如鲁迅所说的:“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
路迹两侧的树枝、荆棘,也有被拨弄过的迹象。
不太明显,无疑的,有人蓄意加以掩饰过。
夙夜的胃部,不受控制地骤然紧缩了一下。
他知道,眼前这条刚刚被人践踏出的路,既是死者的死亡之路,也是凶手的杀戮之途。
顺着这条几乎不可辨别的路,夙夜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命案现场靠近。
随着他的接近,血腥味越来越浓厚,越来越刺鼻,渐渐盖过了树林里的其它味道。
绕过几株大树,前面闪现出一块小小的空地。
一群警察就站在空地的周围,邵壬也在他们中间,正跟旁边的孟彦名说话。
孟彦名先看见了夙夜,扯扯嘴角:“你可算是来了,这家伙说你来之前,现场什么都不能动。”
邵壬猛然抬头,脸上露出由衷喜悦的神情,快步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夙夜一番,微微皱起眉头,伸出拳头,亲昵地轻轻敲了下他的肩膀:“你小子,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欧宇辰不给你吃饱饭?”
他理所当然的熟稔热络,让夙夜浑身不自在,有点不知所措。
“被害者在这边。”邵壬歪头示意。
夙夜走近两步,猛地倒吸了两口凉气。
邵壬看着他瞬间惨白的小脸,犹豫了下,低声说:“要不,你先回去,过两天我拿卷宗给你看。”
夙夜咬紧嘴唇,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又往前走了几步。
女尸就横陈在空地中央,头北腿南,呈仰卧状。
凌乱的头发糊满了血痂,她的脸部,则像被几百匹马翻来覆去踩踏过似的,皮肤、血肉、碎骨都搅合在一起,成了个扁扁的、血红色的披萨饼。
本该属于脑门的地方嵌了几颗牙齿,疑似眼球的东西,妥妥地压扁在下巴上。
上身的衣物从领口开始,到下摆,彻底被刀子剖开了,下身的衣物也褪到了膝盖以下。
属于少女的、青春姣好的胴/体,几乎是一览无遗地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但是,被剖开的,不仅仅是她的衣服。
从咽喉到下腹部,也被剖开了。
皮肉微微向外翻翘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紫红色的内脏掏了出来,搁在她的左手边。
一根足有一米多长的树枝,从她的下/体捅进去,经过阴/道,经过子/宫,一直插/到了她的下腹部,捅破了她的肠子。
她的左臂软软地垂在身侧,手腕上方三四厘米处,有尖锐钝器留下的刻痕——trb5。
这是第五起奸/杀案。
夙夜抬眼,四处张望。
邵壬知道夙夜在找什么,叹了口气:“没有其它线索了,我们已经搜寻过好几遍,凶手很谨慎,什么都没留下。”
“我可以开始了吧?”孟彦名见夙夜看得差不多了,走过来,蹲下/身子,打开工具箱,一边戴上塑胶手套,准备勘验尸体,一边随口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不用都守在这儿,横竖也帮不上忙。这尸体太血腥了,我还是自个儿伺候她吧。”
不得不说,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邵壬招呼夙夜:“我去跟报案人谈谈,你也去听听?”
***
报案人是一对年轻的情侣,男的叫荆祁,b大物理系二年级学生。
女的叫北冥雪,b大中文系二年级学生。
邵壬暗暗思忖,还真挺巧的,女大学生系列奸/杀案中,第一名被害者就是b大的学生,也是物理系二年级的。
据荆祁和北冥雪所说,今天是十月三日,学校放假。
俩人约好了来公园里玩,现在是槭树叶子最漂亮的时节,俩人便钻进树林,打算欣赏红叶,没想到却发现了一具女尸。
身为女生的北冥雪显然被吓坏了,低垂着头,脸色苍白,一直软软地靠在男友身上,筛糠似的瑟瑟发抖。
看情形,如果不是男友扶着她,站都站不稳。
这也难怪,被害者的死状实在太吓人了,连邵壬看了,都想吐。
从他们口中,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他们看到的,警察也看到了。
录完证词,将两名报案人打发走后,邵壬转头,面向夙夜:“说说吧,关于这一系列女大学生奸/杀案,你是怎么想的?”
夙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吟了片刻,低声说:“这个凶手很有意思。”
“有意思?什么意思?”邵壬不解。
“你们开始并不认为这几起案子是同一个凶手做的。”夙夜说。
“是的,”邵壬坦言,“从行凶手法到作案细节,实在是相差得太多了,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所为。”
“所以,从第三起案件开始,他在被害者的身上,留下了标记,向警方宣告自己的存在。”
“我们分析认为,这是一种挑衅,不少犯罪分子,都喜欢向警方和社会公众发出挑衅的信号,以满足自己的某种变/态欲/望。”
“你们怎么解释他作案手法的不同呢?”
邵壬很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慢慢说道:“事实上,很多罪犯的犯罪手法,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时随地随着心境的不同,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变化。”
“凶手在被害者身上留下的刻痕呢?你们怎么看?”夙夜继续问道。
邵壬清了清嗓子,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点燃了,烦恼地狠狠吸了一大口:“数字很简单,代表着被害者编号,那三个英文字母trb,就比较复杂难解。
嗯,我市东城区有家餐厅就叫这个名字。
我们详细调查过,无论是餐厅老板,还是餐厅的其他工作人员,跟这一系列的案子,都扯不上什么关系。
另外,trb还有其它的英文解释。
譬如,捞雷艇——veryboat。
老师登记委员会——board。
战术审查委员会——tacticsreviewboard。
转子叶片的尾巴——rblades等等,这些都简称trb,我们实在想象不出,到底哪一个才是凶手要表达的意思。”
夙夜摇摇头,声音低沉地说:“泰德·邦迪。”
泰德·邦迪?
这个名字邵壬曾经听说过,努力回想了下:“美国十大连环杀/手之一,被称为‘优等生杀人王子’的那个家伙?”
夙夜轻轻点了下头:“泰德·邦迪,英文名字theodorerobertbundy,缩写为trb。”
“你是说,凶手自诩是泰德·邦迪?或者说,凶手是在模仿泰德·邦迪的手法杀人?”邵壬挑了挑眉毛。
夙夜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慢慢说道:“1946年11月24日,泰德出生于佛蒙特州柏林顿的一个单身母亲收容所。
他的父亲是个飞行员,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存在。
泰德的外祖父母,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了父母的角色。
而他的亲生母亲埃莉诺,则谎称是他的姐姐。
泰德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外貌英俊,运动方面也很出色。
他在华盛顿大学读书时,遇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斯蒂芬妮·布鲁克斯,俩人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但是,斯蒂芬妮并不像泰德那样全身心的投入这段感情,她认为泰德不够成熟、稳重,不能给她以想要的生活。
所以在她大学毕业后,毅然与泰德分手。
这件事,给泰德带来很大的打击。
紧接着,泰德又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他一直叫‘姐姐’的人,实际上是他的亲生母亲。
这让泰德有种被整个世界欺骗、背叛的痛苦感觉。
从华盛顿大学毕业后,泰德一边学习法律,一边投身政治。
在事业上,他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曾经出任华盛顿州共和党主席罗斯·戴维斯的竞选助理。
也就是在这一时期,他重新邂逅了初恋女友斯蒂芬妮。
俩人很快重修旧好,但是,泰德很快就冷却下来,他对斯蒂芬妮感到无比的失望。
他清楚地意识到,斯蒂芬妮喜欢的是事业有成的泰德·邦迪,而不是泰德·邦迪。
这次,他选择了主动离开,毅然决然地和斯蒂芬妮分手,就像斯蒂芬妮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
同时,他开始了疯狂的复仇计划。
从1973年12月开始,到1989年被逮捕、处死为止,他承认共奸/杀了30名女学生。
但是,警方估计,受害者人数高达百人。
泰德·邦迪对受害者异常的残暴,甚至凌虐她们的尸体。
但不是像其他强/暴/犯那样,出于性/冲动的渴望,而是单纯的、愤怒的发泄。
他憎恨这个世界,憎恨年轻的女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