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空荡,雨终是落下,慢慢染透了衣衫,传递出来凉意。
周遭人群大部分都回家了,剩下一部分要么撑伞同行,要么站于檐下躲雨。
至于沈白瑜,她站在雨中不动弹,像是失了魂。
这里,并没有她沈白瑜的一席之地,她也不想躲。
沈白瑜抬手接雨,尘埃被打起来又落下,渐渐汇聚成小水流。
她的衣裙沾染上泥土,看起来多有狼狈。
“该去哪里......”
沈白瑜心中想起一缕流年,忽然想要回到在青岚之时。
可那时候,身上都是束缚,她像傀儡一般,活得艰难。
她目光幽幽远方,任由雨水打在身上,风一吹,便是刺骨的寒意。
当年纪半夕持一把墨伞缓缓而来,雨伞朝她倾斜,替她挡下半边风雨,同她氤氲一行天地。
她依旧记得纪半夕那日所说。
“我来的不巧了,打扰师姐独自伤神了。”
“师姐,无春峰的,全算你的,凭着自己喜欢的来。”
“师姐真好,最喜欢师姐了......”
沈白瑜眸子里都是愧疚,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年伞下方寸间凝眸一眼,镌刻在心底之间。
“你该高兴啊,你自由了……”
沈白瑜忽然强迫自己笑笑,鼻尖酸涩难挡。
她开口给自己洗脑。
“沈白瑜,你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是她给你的那一点温存?是她赠与你的那一点情谊?还是说只是自己伤她的那一点愧疚。”
她淋着雨走在长街之上,周遭屋檐下有躲雨的人投来的怪异目光。
这人一边淋雨一边笑的比哭还难看,真是奇怪。
沈白瑜走了很久很久后忽然停下,眸子里都是想念。
她想阿娘,想阿爹,想沈家三百人,亦是想念师妹。
沈白瑜很是迷茫,孤苦无依。
“阿爹,阿娘,我该怎么办,白瑜没有家,白瑜想回家......”
借着雨声的掩盖,沈白瑜眼角微红,轻唤出声。
她想家了,她想回家,很想很想……
沈白瑜看了看远方,咬了咬牙。
她御剑而走,又加了好些急行符,连着不明不休奔走了三天。
急行符很耗体力,当沈白瑜气喘吁吁站在熟悉地界时,她心中又被刺痛。
她靠着那模糊的记忆,去往荒乱坟地之中。
她想要再见阿爹阿娘一面,一面就好。
沈白瑜的话语无人可说,人最脆弱之时,首先想到的便是最亲的人,父母。
沈家府邸早就被夷为平地,建盖起来他人之屋,她去了也没有意义。
与其让心上悲痛更加一分,不如直接不去看。
物是人非,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以把记忆中的某些东西磨平。
变化太大,她找了好久,在林间穿行,看着众多的墓碑,好几次都找错。
“在哪里......在哪里呢。”
沈白瑜的眼里都是难受,在这毫无人烟的乱坟地中到处找寻。
太过着急,险些摔倒。
当年草草掩埋,自是因为家中无人,池家只帮家主与家主夫人立了墓碑。
如今去寻,周遭添了新坟,杂草齐腰,看过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山包。
沈白瑜走走寻寻,不顾泥泞,终是看见露头的石碑。
沈白瑜在那站了很久很久,看着那被野草荒木覆盖掉的坟墓。
埋葬之时,就算眼再红,她都没有落过一滴泪,背脊笔直跪在灵堂,不给他人嘲笑的机会。
如今,她这号人,连同沈家,记得的又有几个人呢?
她不知如何说,她也曾幸福美满,也曾是家人手中的娇女,被赋予厚望,被亲友夸赞着。
但现在她孤苦伶仃,这一切,又都拜魔修所赐。
要她如何做,该如何做。
她知晓对不起半夕,但身上的血仇压得她喘不过气。
沈白瑜垂下眼帘,终是在这孤野之地落泪。
风声萧瑟,乌云密布,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阿爹阿娘,白瑜不孝......”
沈白瑜用手拨开那被杂草掩埋掉的墓碑,沈家家主沈长风之墓映入眼帘。
她轻声说着话语,手轻抚上墓碑,随后跪着,徒手把周围杂草清理掉。
明明灵力便能做到的事,她却一点点用手拔,一不注意便会被草割伤。
伤口冒出血珠,她选择忽略不去管,一心想要把杂草清理干净。
好似只有疼,才能让她短暂忘记现在。
待到沈长风坟墓上的杂草清理得差不多后,沈白瑜又慢慢挪动到另一边。
手上染血,有些麻木,颤巍巍的去拨开旁边的杂草,把另一个墓碑露出。
“阿娘……”
沈白瑜的目光的一点点黯淡下去,摩挲着沈家家主之妻白映南之墓这几个字。
她似儿时呼唤,但无人会应答。
这林中无她人,她才敢把这么多年的想念吐露。
亲人早已化作黄土,过往思绪化作时光。
有血痕沾染在石碑上,沈白瑜慌乱着想要擦干净,脸上依旧有冰凉落下。
都道她沈白瑜铁石心肠,可那么多年的孤苦,依旧是自己咽下。
“阿娘,白瑜好生难过,我曾以为君觞是我遇到的良师,他却只是把我做棋子……”
“阿娘,白瑜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你们是否会怪我,师妹她,真的很好……”
“我想去道歉,可又是家亡那日的记忆阻拦着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
她说了很多很多,慢慢把这五年诉说。
尝遍世间别离凄苦,却无法渡过心底这道坎。
如今连她自己都不知晓,对纪半夕到底是喜欢还是不舍,只觉歉意与想念越发深重。
天色渐晚,沈白瑜顾不得那么多,依旧是一点一点把这些杂草清理干净。
她选择性麻痹自己,把心思从纪半夕身上抽回来。
夜幕降临,不久后,细小雨点落下,沈白瑜弄完最后一点,缓缓靠在那冰凉石碑之上。
身上早就脏乱不堪,她眼眸通红,靠着那墓碑闭上眼,只想休息片刻。
她不明白,太多难过把她困住。
“阿爹阿娘,白瑜自由了,终是自由了,可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