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般的情况,每次绑头发的时候,海草们都会主动缠上苏盏的头发,想当他的发绳,占有苏盏的发尾。
但这几天,海草们却都没有主动凑上去。
苏盏还有些困,懒懒地看了一眼缠在自己手腕上海草,没说什么。
翎澜的睫毛颤了颤,用自己的脸贴了贴苏盏的脸,问他:
“哥哥是不是很困?”
苏盏点了点头,但又摇头,说道:
“还好,等下继续上路,我可以补觉。”
翎澜眨眨眼,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喜悦,“好。”
他们现在还没有到目的地,一行人随国王出发,一路上走走停停,过往似乎并不是很着急。
苏盏在马车上就靠着翎澜睡觉——
尽管他睡前好好坐着,不想把自己的重量压在翎澜的身上,但睡着了之后发生的事情,谁知道呢。
他们共乘一辆马车,车厢内只有他们二人。
吃完早饭后,苏盏和翎澜再次上了同一辆马车。
两人絮絮地说着话,说着说着,苏盏就犯困了。
翎澜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坐垫,静静地等待着。
又过了一会儿,苏盏开始往后靠,脑袋想往枕头上凑。
车厢里备着枕头,打起瞌睡来正合适。
小人鱼的头顶碰了碰枕头,稍稍蹭了几下,原本被翎澜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微微松了一些,翘起一撮呆毛。
小人鱼浑然不知,侧着躺下,还迷迷糊糊地和翎澜说话:
“澜澜,我先睡会儿,有事你直接叫我……”
睡着了。
慵懒的尾音却似乎还在翎澜的耳中萦绕着。
翎澜放轻声音,低低地说:“好。”
末了,他又慢慢补上两个字:
“哥哥。”
他掖了掖苏盏的枕头,让小人鱼睡得更舒适一些,然后静静地看着苏盏的脸。
好好看。
也好可爱。
翎澜低头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伸出手——
缓缓地抱住了苏盏。
像是跨越三千个世界,只为了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苏盏醒来的时候再次发现自己靠在了翎澜的身上,有些不好意思。
翎澜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问他:
“哥哥,你饿了吗?”
哪有睡饱了就吃的。
翎澜把曲奇饼干的盒子拆开,还主动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然后拿起其中一块饼干,递到了苏盏的嘴边。
小人鱼乖乖地张开嘴巴,任由翎澜投喂。
明明现在翎澜还是个小孩,怎么变成翎澜照顾他了?
苏盏把嘴里那块咽下,让翎澜自己吃。
“你也吃吧,我自己拿就好。”
翎澜对于苏盏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立马乖乖地给他递了一条新帕子,乖巧应道:“好。”
苏盏擦了手,想了想,拿起一块,放到了翎澜的嘴边。
礼尚往来嘛。
翎澜的脸上洋溢起笑容,开心地咬了一口。
如果他和苏盏一样,有尾巴的话,此刻应该是翘起来的,开心地摇摆着。
队伍离皇宫越来越远,猎巫运动的实质性伤害也更加触目惊心,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苏盏和翎澜下车透气时,不远处的小镇街道上正人头攒动,人群中发出一声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
“我不是女巫——”
“我不是女巫——”
“不是我做的!”
“我没有害人!”
但围着她的那群人中,没有一个人会听她所说的话。
那个女孩崩溃至极,无助的哭声和叫声响起,然而围观的人都没有任何怜悯。
有些在享受着加害者的快感,有些在冷眼旁观,有些惊惧难安,害怕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个。
猎巫运动让所有人都的精神都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
头脑之中绷着的那根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开,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
在这场运动中,备受摧残,被残害最深的,是女性。
翎澜的脸都白了,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苏盏握住他的手,给他一点力量,但又松开了。
国王也下了马车,淡淡地看了一眼人群的方向,而后转身看着他们。
“铃兰,你也该看看这些子民了。”
他对着天做了一个祷告的动作,“圣主在上,保佑我的国家快点度过这次苦难吧。”
苏盏看着他装模作样的动作,内心冷笑。
到底有没有圣主,他不得而知。
但国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这猎巫运动被鼓动到如今的地步,国外王不仅不压制,甚至还暗中搅火。
但此刻,为了自己身为国王的面子,他对着侍卫使了个脸色,侍卫立马就带着几人走到人群边缘。
“安静!不许再动!国王陛下驾到!”
“……”
人群慌乱了一会儿,强行恢复安静,人群微微散开了一些,纷纷对着他们行礼。
国王的脸上带着笑,“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大家不要害怕。”
对于刚刚亲眼目睹的对一个无辜女性的暴虐伤害,国王像是没看到一样,也不发表任何关于巫师的看法,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免由自己来下定义,以免引起任何一方的不满。
在明面上,这次猎巫运动,女性处于压倒性的劣势状态。
但国王却像是忌惮着什么一样,没有在明面上对猎巫运动发国王昭令。
国王头顶的冠冕闪耀着,继续说道:
“圣主在上,托付我这次出征深海,我心爱的王后被人鱼捉去了,我一定要把王后救回来。”
“大家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被人鱼捉走的。”
人鱼。
这几乎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也是王国里每个小孩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的故事中的主人公。
这个世界真的有人鱼的存在吗?
人鱼捉走了王后?
子民们早就被猎巫运动搅得精疲力尽和麻木不仁,对于国王话语中的人鱼,都抱着不同的看法。
那些男性就要是瞬间就双眼发亮。
传说人鱼是最美丽的生物,上半身和人类无异,下半身还是鱼尾。
如果他们可以把人鱼捉来,占为己有的话……
而女性们则一脸麻木。
在这场似乎看不到尽头,好像只要男性存在,对女性的绞杀就不会停止的猎巫运动里,她们已经绝望了。
连人鱼会把人捉走的事情,她们听着也有些无动于衷。
国王把那些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眯了眯眼睛。
“圣主已经赐予我祝福,我将带领我的勇士们一同出征。”
“听说人鱼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国王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像鬼魅,“圣主在上,我知道我的国家发生了不幸的事情,真是太糟糕了。”
“圣主告诉我,人鱼生来就具有迷惑人类的能力……”
他终于把话题稍稍带到了猎巫运动上。
“我的王国正经历着一场运动,请大家原谅对王国忠诚和深爱的我在担心着一个可能,所以迟迟没有发布昭令。”
“那些人是被人鱼蛊惑的,才获得了邪恶力量,成为了巫师。”
明明上白天,苏盏却无端地生出一阵恶寒来。
从头到尾,都是国王在做推手。
他搅动着两个性别之间的极端对立,也利用着人性,让善良的人被丑恶的人伤害,让恶更加膨胀,让善变得绝望。
国王自然是无比了解男性和恶人的弱点和喜好——
他只需要在矛盾发展到顶端的时候,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上面的话,于是作恶的人就更加有理由作恶了——
原来他们是在拯救王国!他们怎么会有错呢!
那些被判定为巫师的人,都是活该!谁让那些人被人鱼蛊惑的!
人鱼真是可恶的存在,怎么可以拥有美貌和珠宝呢,自然是要赎罪,全部归他们所有的!
于是,金钱,色欲,都被他们以正义的名义掩盖。
于是,作恶者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善人。
并不奇怪,因为很大一部分男性,都喜欢这样做。
也都在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