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黑云越压越低,愈加凌烈的凉风吹起了两人的袍子,眼看着大雨就要倾盆而下,顾云曦却是惨白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眸子里有微光闪动,良久,眼底终成一片漠然的死寂。
万俟宸深抿着嘴角,一双眸子落在她僵直的肩膀上,他的大手环过她的腰,使上了几分力道,他低下头去,鼻翼擦过她的耳朵,怀中之人身形一颤,却依旧浑身紧绷着分毫不愿放松。
“珈蓝,珈蓝。”万俟宸低语似地呢喃两遍,他埋首在她颈边,深吸一口她身上的馨香味儿,开口之时唇瓣几乎擦着她的颈项,“你是顾云曦,却又叫珈蓝,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顾云曦猛的闭上了眸子,他在引诱她,他身怀魅术,他想要蛊惑她,她的手指深深的掐进了自己的掌心,似乎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她克制,她从未想过,这个名字还能从别人口中叫出来。
万俟宸将她揽进怀里,眉头一蹙,“你在抖。”
顾云曦低着头不说话,万俟宸掰开她紧紧攥成拳头的手,只见她的掌心已经被她自己掐出了红血丝,他眸光一深,“你在害怕什么?”
顾云曦咬紧了下唇,呼吸骤然变得混乱,她的执拗与抗拒让万俟宸心中生出一股子怒气,他使劲的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可便是在那一瞬,看着她惨白的小脸、闭着的眸子和几乎被咬破的下唇,他的怒气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的手指细致的拂过她的唇瓣,粗粝的薄茧让她的唇角一松,她的下唇得以被解救。
他深深看着她唇上的印记,慢慢的放缓了声音,“我只是在庆幸,庆幸你除了顾云曦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或许,另一个身份能让你安心留在我身边。”
顾云曦睁开了眸子,在她呼吸相闻之处,有一双能将她吸进去的魔瞳。
万俟宸分外专注的看着她,如墨的眸子里映着她稍显孤弱的脸,他的嘴角轻轻地抿着,眉宇之间尽是她不熟悉的温柔,他抬手,修长的指间滑过她光洁的侧脸,“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可以不用告诉我,却不能阻挡我去探寻,珈蓝,我喜欢这个名字,从今往后,无论你愿不愿意,我会记住这个名字,未来的两个月,如果你无法用顾云曦的身份来面对我,那就用珈蓝这个名字留在我身边。”
顾云曦眼底浮现着一层迷蒙的水光,万俟宸看在眼里,好看的眉头再次深深的蹙起,他离得她极近,此刻闻着她的味道看着近在咫尺的樱唇,眸子里直泛起点点火光,他靠近她,气息落在她的鼻端,她好似愣住了,不避不让的看着他的眼睛,万俟宸再也将忍不住,眸光一深就要低下头去——
就在他几乎要触到她的那一刻,一滴冰冷落在了他的额上,他微微一顿,豆大的雨点在此时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万俟宸眼底闪过一丝挫败,放过他纤瘦的肩膀将她转过去,而后掀起自己宽大的袍子将她包在自己怀中,扬鞭催马下山去。
目之所及,顾云曦所看到的这个世界都被雾雨笼罩了起来,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她的周身却是温暖如初,身后有温热的胸膛,有跳动着的心房,顾云曦眸光几变,眼底的惶然与迷蒙渐渐散去,霎时,又恢复成清泠无波的模样。
一路风雨疾行,顾云曦的袍子到底还是湿了,夏日里的薄衫湿透,越是衬出她玲珑的身段,万俟宸策马入军营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的将万俟宸的袍子挡在了自己身前,万俟宸低头看她一眼,一直骑马到了军帐之前,周围有数十士兵迎了上来,万俟宸却冷眉一竖,“退下。”
迎上来的士兵潮水般的退了个干净,万俟宸跳下马,抬手递给顾云曦,顾云曦看了看他,微微一使劲自己跳下了马儿,抢在万俟宸之前快步向着中军大帐而去,雨幕之中顾云曦的脚步极快,刚走到大帐门口便遇上一脸着急的灵儿和慕言。
慕言看向顾云曦,还未看清,便迎上了万俟宸冰冷的眼神,慕言心中“咯噔”一下赶忙低下头去,顾云曦的身影一闪便进了军帐,万俟宸跟在她身后走进去,看她竟然站在外厅,眉头一簇,“去换衣服。”
顾云曦一愣,看了看万俟宸还是走了进去,她的动作极快,从里到外的衣服三下五除二便换了个干净,等她再出来之时万俟宸还衣衫尽湿的站在那里,她又回身去取了干净的衣物放在他的军床之上这才出来站着。
万俟宸眸光深重的看了她一眼,终于大踏步的向里面走去。
天色变得阴沉,顾云曦将湿了的头发散在肩头孤零零的站在外厅,巨大的桌案之上还摆着早间万俟宸未吃饭的早饭,那被她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折子亦是分毫未动,心间似有一瞬的抽紧,顾云曦长长的出一口气,将半干的头发绾了起来。
“进来。”
万俟宸的声音出现,顾云曦眼底幽光一闪,低着头走了进去,内室之中万俟宸正坐在南窗之下的宽椅之上,他的面色微有几分苍白,身上换好了衣服,湿哒哒的头发却还在滴着水,他看一眼顾云曦,眸色如常的将手上的帕子扔到了顾云曦怀里。
看看手上的帕子,再看了看他湿哒哒的头发,顾云曦沉默着走了过去,为了带上早间的头盔,他的头发全部被绾了起来,此刻顾云曦抬手将那银簪一抽,他滴着水的发梢便垂了下来,顾云曦伸手一丝一缕的将他的头发顺开,然后用帕子细致的为他擦拭,一点一滴的水润都不放过。
万俟宸缓缓地闭上了眼,窗外是哗啦啦作响的雨声,帐中却是一股子分外沉静的默然,天色缓缓沉下来,就在顾云曦以为万俟宸几乎睡着了的时候,他却忽然的睁开了眼睛,他带着凌厉的眸光转向窗外,“随州城破。”
顾云曦手中的动作加快,少顷便被他打理完毕,他果然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开口道,“去请大殿下来,让斥候军出城,凌阳谷的战况一个时辰一报。”
顾云曦脚步极快的走到帐外,慕言和灵儿正在檐下等着,顾云曦三言两语一说,慕言领命而去,没多久万俟殊便披着披风而来,他身上沾着几丝水汽,进门的一刹带进来一股子冷风,顾云曦清晰的看到万俟宸的肩膀微微一颤。
“说你中午出营了,淋了雨是不是去请军医过来看看。”
万俟宸摆摆手,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边上,“大哥,你过来看看。”
万俟殊知道万俟宸叫自己过来一定是为了战况,此刻看到大帐之内摆着的饭食和折子,眉心微微一皱,顾云曦走到帐外叫灵儿将屋内的饭食收拾了,又低低嘱咐她几句才放她离去,顾云曦站在一边,只看到万俟宸紧皱着眉头指着沙盘之上的山岭沟壑细致的分析这今晚的战况。
“不知道摩之带着多少人马来追,但是至少十万军是肯定的,凌阳谷四面环山,只有南北两个口子,凌阳谷之内有一道暗河,一个月之前我的人就已经将那一处暗河堵了起来,一旦摩之的人马进了山谷,暗河之内的水至少可以解决他三分之一的人马,凌阳谷地多为泥地,大水之后骑军难行,我军的弓弩手最多,再加上早就在半山腰准备好的工事,吃掉他入谷的十万军不是问题。”
“前有十万军入谷,即便是他们想撤退他们身后的人也反应不及,等到后面的人变幻阵型后退只是前面的人也解决的差不多了。”万俟殊缓缓地加上一句。
万俟宸点头,“现如今我不过是担心一个问题。”
万俟殊看向万俟宸,“怎么?”
“摩之此人算是心狠手辣,他们从南面的口子入谷,一旦后方没有退路,两边又全是杀阵,他必然会竭尽全力带着人马向着溪州这方向来,北面谷口我让魏平和杨向云二人一同守卫,现如今看来却并非最合理”
万俟宸缓缓的开口,帐外雨声如注,却丝毫盖不过他沉着又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陈诉和金志武一个勇猛一个智慧,用作两边半山的轮攻绝杀最是好,魏平最是沉稳,杨向云最为果决,由他们带着主军镇守谷口我便放心,可是摩之走投无路之际只怕会凶猛异常,他们两个能否当得起守住谷口的大任,我现在却是——”
万俟殊目光一凝,“一旦凌阳谷口破,摩之便可直向溪州而来。”
万俟宸点头,“不错,溪州城留守的大军不过一万,现如今看来却是有几分冒险。”
万俟殊眸光微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的计策和布置连父皇看了都说好,现如今不过是给他们一夜罢了。”
万俟宸微微一默,窗外大雨倾盆,天色暗的诡异,直看得让人心惊,万俟宸眸光一冷,“全军准备,天亮之时,大军拔营。”
“去哪里?”
“随州。”
万俟殊嘴角一抿,眸光微亮,“你即便是担心,却还是要让大军向随州而去,所以你对他们还是有绝对的信心,又何必做出苦大仇深的样子平白让我担心。”
顾云曦听着这话嘴角一勾,这边厢万俟宸无奈的皱了皱眉,又转向了沙盘,“今夜一战我军损伤只怕不会少,全军汇集随州,然后让魏平和陈诉的两路人马南下,一同汇集到建州,等到了建州,扎图必然已经知道了摩之大败的消息,届时必然会排出兵马接应摩之残军,我们却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必须要在建州到帕密河的路上解决他们。”
万俟殊眉头一皱,“林逸现在在哪里,若是让他北上,在建州城围堵岂不是更好。”
万俟宸摇了摇头,指着建州之外的广袤荒原道,“不过是稍微麻烦了一点,这么大的地方不用,为何要去破败我们的城池,建州乃是边境第一城,当初是花了大力气修筑的。”
万俟殊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
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万俟殊看一眼万俟宸,“宸,阿玉写来的折子你可看到了?”
万俟宸眸光微眯,“嗯”了一声。
万俟殊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的纠结着,片刻之后才到,“你怎么想,他若是想来便让他来吧,这几年他带过兵马,大大小小的战场也见过许多,让他跟着你也无妨。”
万俟宸回身落座,摇摇头,“先不急。”
又是一瞬,万俟宸忽然抬头看一眼万俟殊,“听说京中裕王叔病倒了?”
闻言万俟殊的眸子也冷了下来,“嗯,又病倒了,这么多年倒是没有见好过。”
万俟宸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既然不见好不如就换个地方养病吧,京城之中到底还是繁华富贵了些,他没那个命享受了。”
万俟殊听的嘴角一扬,“这话你该回去之后对父皇说,裕王叔到底还是父皇的亲哥哥,若是下手太狠,父皇怎么好服众。”
风雨声减缓,顾云曦正松快下来的心微微一凛,她抬起头来看向万俟宸,只见他眸光如常的摇了摇头,“父皇待皇室诸人一向宽厚,更别说自己的亲哥哥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他的小动作不断,二哥当年的事便和他脱不开关系,装病?”万俟宸冷笑一声,“他装了这么多年了,父皇便是等着我呢吧,我倒是不怕做这个恶人!”
万俟殊听的无奈一叹,走过去倒一杯茶自饮,“哪是要你去做这个恶人,只是上位者总是要心硬些才可,你方才还担心魏平和杨向云守不住谷口,这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又是什么,南境四将在此,那凌阳谷谷口正是最为重要一环,守在那里的难免不好对付,父皇若是在此,早就让他们立下军令状了!”
万俟宸听的嘴角一抽,万俟殊又看了站在一边默然不做声的顾云曦一眼,“不管如何,现如今你平了大宛再说,京里的事自有父皇斟酌,阿玉,咳,阿玉我已经让他往这里来了——”
“嘶——”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什么万俟殊却是站起了身,弹弹衣角,“我去吩咐全军做好拔营的准备,你先歇着吧。”
看着一身白衣走向帐门的万俟殊,顾云曦的嘴角止不住的扬了起来,这边厢万俟殊走到门口似乎看到了顾云曦嘴角将忍不住的笑,竟然对着她眨了一下眼睛,顾云曦一愣,看着白色身影闪出门去,嘴角终于高高的扬了起来。
这边厢万俟宸眉间还有几分无奈,顾云曦走过去倒一杯茶给他,有几分感叹的道,“大殿下性子真好。”
万俟宸接过她手中的茶,看了她一眼兀自有几分不以为然,顾云曦想到万俟殊说的恻隐之心,看着万俟宸的眸光便有几分不同寻常,似乎是在考量他到底是否真的也会心软,说到底她对楚地还不甚了解,可是刚才这二人说到的皇家秘辛竟然不避讳她,也让她听出来了几分意思,那个裕王只怕不是个好角色。
万俟宸见她并未继续说话,而是想什么想的出神,便顺着适才她的话头继续道,“大哥的性子自然好,说到底我们兄弟都是受父皇和母后教化,大哥又是真的爱重文士风流,为人自然是风雅淡泊,若是同我那皇叔一般模样,我岂能这般就接了南境三十万大军。”
微微一顿,万俟宸低下头去,声音带着几分沉暗,“其实,大哥并非不懂,只是因为有了我,他才装作不懂,所有的一切都放手让我去做。”
顾云曦想起适才让她胆战心惊的那几句话,若是万俟殊多了几分心思,只怕兄弟间的嫌隙就生出来了,她嘴角一勾,“如殿下所说,大殿下心性风流雅致,淡泊名利,他既然能装成不懂便是相信殿下你一定能做的好,殿下自当大展拳脚不叫大殿下失望才是。”
万俟宸一叹放下手中茶盏,忽然转头看向顾云曦,“阿玉要来了,依你看,应该将阿玉放在哪里才好?”
顾云曦眼角一动,想了想才道,“四殿下年岁不小,自当建功立业了,只不过此次收服大宛乃是殿下一手操纵,且也是殿下回楚第一战,依云曦看,不妨叫四殿下带着秦允去迎战那位至都,至都之后还有王子扎图,到那时候,方才是殿下出手的时候。”
万俟宸眸光几动,点点头忽然道,“若阿玉知道是你帮他求的如此一战,他一定十分开心。”
顾云曦无语,看万俟宸一眼他却是缓缓地仰倒在了椅背上,帐门之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顾云曦赶忙回身走到门口,果然见灵儿提着一支食盒走了过来,她接在手中转身进帐,走到万俟宸身边将食盒里的粥端了出来。
一阵香味入鼻,万俟宸睁开眼便看到顾云曦端着一碗粥举在他面前,顾云曦嘴角一抿,“当归枸杞粥,驱寒很好。”
万俟宸皱眉,顾云曦便一直举着,他终于妥协的接过去,缓缓的吃了起来。
想了想,顾云曦又问,“自从到了凉州就停了药,伤口也没有继续换药了,现在可大好了?”
似乎是看出了顾云曦的良心发现,万俟宸嘴角一抿,语声也软了几分,“不必担心,这点外伤并不碍事,药不过是因为那蛊毒才用的,现在亦是无碍了。”
说到蛊毒顾云曦的眉间又浮现了几分忧色,待万俟宸吃完粥,天色便完全的黑了下来,帐外的大雨未停,顾云曦又简单的吃了点东西便陪着万俟宸一起等斥候军的回报,没多时,万俟殊也到了中军大帐,三人相对无言的沉默着,直到子时过了大半,几道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三人面色一肃,慕言的声音便在外面响起。
“主子,斥候军来报。”
万俟宸眸光一冷,“进!”
门帘一掀,一道身着墨甲的人影闪身而入,顾云曦看过去,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此时浑身上下湿透,面上还沾着几道泥点子,一支肩膀虚虚的垂着,似乎是受了什么伤,那人进了大帐便跪倒在地,掷地有声的开口。
“回禀主帅,亥时刚过随州守将林德便带着建州和随州的三万人马进了凌阳谷,林将军带着三万人马直接奔向凌阳谷口,汇入魏平将军的主军之中,亥时三刻,第一股两万人马入谷,由摩之手下第一险峰副将带领,陈诉将军和金志武将军按兵不动,魏平将军以一千死士做诱饵,诱敌深入,子时一刻,由摩之带领的主军八万人马先头部队入谷。”
万俟宸眸光幽深,“不必返回,下去歇着。”
斥候小兵深深一拜起身而出,万俟宸和万俟殊相视一眼,面色微微有些沉重,摩之入谷,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厮杀大戏。
万俟宸的命令乃是一个时辰一报,适才的军情不过是刚刚开始,接下来斥候军传回来的消息才是真正至关重要之处,风雨声未停,万俟宸和万俟殊心中的沉重顾云曦有几分体会,此时此刻,他们除了等再无他法,而这凌阳谷之战,楚地必须胜!
一个时辰有多长顾云曦从未仔细计算过,一个时辰在战场之上会发生什么顾云曦也并不是那么的清楚,可是当第二个斥候军入帐之时,她看到的是一个身上带着箭伤的脸上带着血迹的残兵。
“回禀主帅,摩之带着八万主军入谷,其先锋部队两万人马在凌阳谷以北遭遇魏平将军的两万右翼军力,林德将军带着一万建州和随州的守军从左侧包抄,歼灭敌军一万四千,俘虏敌军五千。”
“陈诉将军与金志武将军发动水攻,暗河水流自凌阳谷东山而下,将摩之后队尾的三万军力困于凌阳谷以南,谷外的大宛兵马发觉有变,掉头后退,金志武将军的弓弩营与神机营未有一人伤亡便将三万大宛人马全部歼灭,摩之带着剩下的五万人马发现埋伏,退无可退之下遭遇陈诉将军的狮子营,狮子营将士将半山之上的工事推到,歼灭敌军一万,且堵住了他们上山的退路,目前摩之正带着余下的四万人马向魏平将军处而去。”
斥候小兵喘着粗气的说完,腹部的血迹越流越多,万俟宸喊向帐外,“来人,带他去伤兵营让军医救治。”
受伤的小兵被带走,万俟殊看向万俟宸,“战事都在你的计划之中,现在的问题是,那五千战俘如何处理?凌阳谷口地方并不大,战俘无法有序收容,很容易起复暴乱,难免会让魏平和杨向云手忙脚乱。”
万俟宸的眸光隐隐冷厉,断喝一声,“来人!”
外面有士兵听令,万俟宸嘴角一抿,“传令魏平,五千战俘就地处决,一个不留,除非摩之人头落地,负责此战所有战俘都当一死!”
传令的士兵得令而去,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敛下了眸子。
万俟殊仿佛早已料到,眸光未有任何变化,此刻转眼过来看顾云曦一眼,嘴角一抿,“顾姑娘可会觉得残忍?”
顾云曦抬起头来,“战场之上从来不缺残忍,大宛士兵生性彪悍,难得臣服,自当全部处死以绝后患。”
万俟宸转头,看着顾云曦分明面色微白却又说出这般掷地有声的冷漠话语,眼底的幽光又深了几分,旁里万俟殊一笑,“倒是没有想到,燕京那样的繁华之都竟然能生养出顾姑娘这般的果决女子。”
顾云曦敛着眸子不说话,却感受的道万俟宸在她身上萦绕着的眸光,万俟殊看着自家弟弟看着人家姑娘的样子,嘴角轻巧一勾,忽然仰起头看着顾云曦,“我还是很好奇顾姑娘怎么会和宸一起出现,可是宸用什么阴险毒辣的计策逼迫与你了?”
顾云曦额角一抽,抬头对着万俟殊微光闪动的眸子有几分无语,“大殿下多虑了,三殿下不曾逼迫与我。”
“哦?”万俟殊又看向万俟宸,“既然如此,可是顾姑娘心甘情愿跟着宸过来的?”
万俟宸转头看着万俟殊,兄弟两四目相对,一个满是无奈,另一个却是戏谑之中带着几分郑重。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大殿下不必担心。”
万俟殊这才转过头看着顾云曦,拍掌一笑道,“那便是好,宸这么多年来身边可是没有女子的,顾姑娘是开天辟地第一个,但是楚地并不像大燕,百年来还未有女子入仕的先例,顾姑娘在要做宸的谋士怕只能在他府中做个门客,对于女子而言,到底还是委屈了几分。”
“大哥——”
顾云曦抿着嘴角低着头,一副似无所觉的样子,万俟宸转头眸光微眯的看一眼万俟殊,微蹙的眉头透露着不赞同之意。
万俟殊一笑,好似他口中所说之事只是一场无关他人的风花雪月,忽然,他转头看向万俟宸,“宸,阿玉拒了宇文家二丫头的婚事,幸好父皇还未下旨,不然还真是有几分麻烦。”
万俟宸眸光一深,顾云曦忽然抬起头来眸光冷凝的看着万俟殊,万俟殊依旧是淡泊风雅的一笑,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引起了一个小姑娘的不满,顾云曦也不知道她心中的怒意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万俟殊的每一言每一语都让她如芒在背,这样的感觉太过压抑,让她觉得不甘。
大帐之内点着几盏军灯,顾云曦走过去将灯芯挑亮,军帐之内的光线瞬间便亮了一分,万俟宸将眸光落在顾云曦纤细的背影之上,眼底露出几分幽然,时间已经不早,大雨却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样子,顾云曦有几分担心,却不得不静下心来静静的等待最新的战况。
万俟殊拿起万俟宸面前的书册随意的翻看着,倒是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三个人继续沉默的等着一个时辰的到来,然而到一个时辰了却未见斥候军的回报。
又等了半刻钟,万俟宸起身向外而去,万俟殊几乎在同时起身,“让人去接应便可,或许是战况激烈在路上除了什么岔子。”
万俟宸走到帐外,看着雨势似乎有减缓的趋势,挥手叫过来几个士兵,仔细的交代了前去接应斥候军的内容,这才重新返身入帐,等待的时间总不会那么快,夜色虽然已经很深了,三人却不敢有分毫的睡意,军中并没有好茶,万俟宸即便能找到那样的东西,可他不是万俟玉,自然也不强求。
顾云曦拿了十分普通的茶叶来沏了一户浓茶,给两人分别倒一杯放在他们面前,万俟殊面色淡淡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好似忘记了他刚才的话,平静的面容上找不到半分异样,万俟殊便一笑,端起茶盏喝茶。
又过了许久,顾云曦几乎看到了天光微亮之时前去接应的兵士才回来,跟着他们回来的有两个斥候小兵,一个受了伤已经晕了过去,万俟宸直接让人送那伤兵去了军医处,另一个则被带进来回话。
“回禀主帅,丑时三刻,摩之带着四万人马退无可退之时向着魏平将军镇守的谷口而来,摩之勇猛无比,魏将军派出的三万右翼兵马死伤一半,摩之的人马却只死伤不到一万,摩之急于突围,紧接着魏将军派出杨向云将军和副将秦允共同出战,着二人带着四万人马继续前来阻挡摩之剩下的三万人马,秦将军与杨将军下手快准狠,与摩之大军死战一个时辰,阻挡了摩之前进攻势,而后,陈诉与金志武二位将军从东山和西山而下,带着人马追上了摩之的队尾,两面夹击之下摩之军中大乱,属下回报之时摩之部下能打杀之兵士不足五千。”
万俟宸眸光微眯,抬手,“下去歇着。”
万俟殊长长叹一口气,看向万俟宸,“胜了!”
万俟宸也面色微松,想了想下令,“着全军休整,三个时辰之后出发向随州,要给他们一点时间打扫战场,摩之的人头只怕就快送过来了。”
万俟殊抚了抚衣衫上的皱褶出门而去,万俟宸揉着额角醒了醒神,看到顾云曦还站在那里,嘴角不由得一抿,“去歇着,三个时辰之后去随州。”
顾云曦看向外面,雨已经停了下来,疲惫感袭上脑袋,她点了点头,又问,“殿下何时休息?”
万俟宸摇了摇头,“稍后只怕会有连续的请命需要我定夺,你不必管我,去睡着吧。”
眼见得帐外已经天色微亮,顾云曦走出帐门去,军营之中的灯火尽数熄灭,万俟宸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所幸便不去管她,转而起身站到沙盘之处看起了随州至建州的地形,顾云曦出帐,除了慕言和灵儿之外,远处的帐篷檐下还站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忍冬。
顾云曦向忍冬招手,忍冬一退泥点子的跑了过来,顾云曦嘴角一勾,“忍冬去伙房拿些吃得来可好?最好是热的。”
慕言看了看顾云曦,嘴角一抿,“还是我去的。”
顾云曦看了一眼慕言,却是摇头让忍冬快去,看着忍冬走开,顾云曦问起慕言,“你家主子的伤到底好了没有?之前喝的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不喝了?”
慕言一怔,看了一眼帐内,轻声道,“主子的伤未曾全好,之前喝的药是因为主子身上带着毒,到百里家洗髓之后体内元气不足,需要喝那药来调养,那药材极为贵重,方子也要十五先生亲自调配,现在的条件这般,主子便不喝了。”
顾云曦怔愣一瞬,想了想什么也没说,不多时忍冬便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简陋的食盒,顾云曦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大碗加了枣子的热粥和几个热馒头,顾云曦满意一笑,“很好,忍冬也去歇着吧,两个时辰之后来当值。”
忍冬嘴角一扬,也不管满地的泥水转身就跑。
顾云曦失笑的转身走进大帐,便瞧见万俟宸正聚精会神的站在沙盘之前看着地形图,她打开食盒将吃的摆出来,一股子饭香散出来,万俟宸似有所觉得转过身来,看着摆出来的吃食眉头一挑。
“一晚上了。”
顾云曦淡淡道,万俟宸走过去看了看,开口道,“一起吃吧。”
顾云曦想了想真拿了一个馒头慢慢吃着,万俟宸见她只吃馒头眉头一簇,这边厢转身叫慕言进来去拿碗筷,顾云曦无奈,“殿下是不是将我想的太娇弱了,比馒头更甚的东西我都吃过。”
万俟宸眸光一暗,“并非将你想的娇弱,只是现在还不到真正要你吃苦的时候,何必亏待了自己。”
顾云曦不说话,慕言将碗筷拿了进来,万俟宸亲自抬手盛了两碗粥,直看得慕言目瞪口呆,万俟宸瞟慕言一眼,慕言面色微变的疾步退了出去。
帐内安静的紧,晨光从云层之后投射而下,连带着帐内的光线都变得恬适静美,顾云曦却从未像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的安心,虽然她身处战火烽烟之中,虽然她刚刚才见证了一场死伤数万的战争,虽然她眼前的男人杀伐果决一句话便可定万人生死,她的眸光落在万俟宸的侧脸上,他安静的喝粥并不看她,时光便在此刻停滞。
“如果觉得看着我就能饱肚子,那以后吃饭之时只看着我就是了。”
淡淡的一句话出口,顾云曦耳根一热,忽然觉得眼前的饭食索然无味起来。
果然如万俟宸所言,刚刚放下碗筷便有数个士兵带着请示而来,此次随军的参将也跟了回来,顾云曦站在万俟宸身边淡淡的听着将士们的回报,大概的知道了此次战役的状况。
“此一战歼灭敌军九万,俘虏一万,敌军主帅摩之被秦允副将生擒,我军死三万,伤五万,其中重伤一万,轻伤四万,现在四位将军已经将兵马集合在了凌阳谷中,战场清理完毕,稍后的军旅行程还请主帅示下。”
万俟宸点点头开口,抬笔在折子上落下一行字,开口道,“将此折送至魏将军手中,遣两千士兵护送一万重伤士兵返回溪州大营在此养伤并镇守溪州,余下的轻伤士兵同其他士兵一起随四位将军去往随州,由建州守将林德为先驱,摩之由秦允副将亲自押送至随州,全军至随州便驻军,不可妄追摩之残军,一切等本帅到了随州之后再做定夺。”
士兵领命而去,顾云曦嘴角一扬,她竟未想到秦允能将摩之生擒!
万俟宸显然也对秦允的表现十分满意,他手中的折子上满满的记载着此次大战各位将领的功过,秦允的功劳显然是最多最重。
两个时辰之后,陆陆续续的便有伤兵返回,万俟宸召见了溪州守将于松,交代了溪州城防事宜与伤兵养伤事宜之后,带领着五千溪州驻军启程去往随州。
首战大胜,即便是伤兵也是满脸喜庆,顾云曦站在中军大帐之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帐篷之间穿行而过,心中对这个只停留了两天一夜的地方只有最深的祝福,因为刚刚下了雨,去往随州的路并不好走,所以万俟宸提前了大半个时辰启程。
五千士兵带着拔营的一应物品整装待发的等着万俟宸,顾云曦几人上了自己的马,立在阵前,远远地看到万俟宸和万俟殊相携而来,万俟宸一身墨袍,整个人好似一道透出锋芒的宝剑。
万俟宸也看到了顾云曦,他也不知道和万俟殊说了一句什么,在万俟殊略带惊愕的眼神之中快步朝着顾云曦走了过来,顾云曦正要说话,走过来的男人却是分毫不给她机会,直接一把拉着缰绳跃身落在了她的背后。
顾云曦几乎听到了一阵整齐的抽气声,五千道灼灼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殿下——”
顾云曦欲言又止,心想难道你自己没有马偏要来挤她,谁知万俟宸夺过她手里的鞭子扬鞭一挥,马儿吃疼奔出,万俟宸一手框住她的腰让她靠在他怀里,淡淡的道,“要走半日,你先睡会儿。”
顾云曦嘴角抽动,纠结无比,半个时辰之后终是乖乖的靠在了身后宽厚的胸膛上。
据新朝开国第一女史官倾颜记载,有关于新朝开国帝君万俟宸身患龙阳之癖的传闻乃是从楚地南境传出,彼时帝君万俟宸的身份还只是楚国三皇子,与三十万兵马的南伐大军中寂寞难耐,最终将魔爪伸向了自己身边的小侍卫,至于那小侍卫的身份,在后世百姓万般好奇之下,倾颜大笔一挥只留下两个字:凰王。
------题外话------
嘿嘿,五一快乐啊大家,万更送上啊,谢谢票票啊!
这位倾颜,稍后会出现滴,你们猜她是谁的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