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大荒,银带如蟒,巍巍山岗,承其明光。
杜衡行走于大荒间,乘江水而行,本就是为了钓鱼,便不曾掩盖行踪,甚至若不是要演的像一点,他都打算直接大喊“我在这”了。
“神猪,农家大能究竟看见了什么?为何我觉得那片桃花源不太对劲。”
梦醒的刹那,一个老舟子进入桃花源,杜衡匆匆一瞥,却如同看见绝世凶魔一样,以他的心性都惊惧万分。
那个老舟子身上的煞气比他也弱不了多少,尤其是那股压制着的疯狂之意,让他头皮发麻。
“农家大能疯了!”
神猪心有余悸,自杜衡告诉他桃源虚幻时,他便倚仗天赋神通醒转,与桃源世界本源相合,以旁观者的身份存在。
他以玄法展开一副画面,将他在桃源世界中见到的一切具现出来。
这是一片福地,灵根恣意生长,生命精气浓郁,近乎化作实质,比如今的农家祖地还要旺盛。
然而这样一片神圣祥和之地,如今却蒙上一层阴霾,灵根仿佛生出某种魔性,散发着暴戾、杀戮、嗜血的气息。
一轮血月高悬,福地内流血漂橹,农家修士被自身养殖的灵根洞穿,一株株植物从他们体内生出,染着妖艳的血色。
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影走来,双眸空洞无神,他呢喃着:“假的,都是假的!”
随后用锄头砍掉一个又一个农家修士的脑袋,如同除去田里的杂草。
被灵植反噬的农家修士连哭喊、流泪都做不到,满心悲愤压在心底,被自家老祖亲手诛杀,化作一道道怨灵跟在他身后,为虎作伥!
这一切都很诡异,农家大能就像日常下田的老农,除去田中的杂草,借着月色归家。
当黎明的光辉洒落,福地内异变陡生,由人间炼狱化作世外桃源,一块块精神残片从农家修士尸体中散落,化作贩夫走卒,他们的尸身化作稻谷、麦穗以及一切灵植。
村庄,乡镇,县城,乃至国家相继出现,散落的精神残片重新为人,在桃花源中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画面的最后,农家大能的身影消散,溢出的一缕青烟化作一个老舟子,架舟驶出桃源。
“疯了?”
看完这一切,杜衡眉头微蹙,有些难以置信,农家大能最少是知道境,甚至有可能是一尊准帝!
到了那个层次,道心坚韧如不周神山一般,得是什么样的刺激能让这样的生灵发疯,屠戮亲族。
“假的?什么是假的?他的道出了问题吗?”杜衡轻声呢喃道。
神猪面色凝重,警告道:“莫要细去探究,本大人有预感,再看下去,会出事!”
杜衡心中一凛,也就是说,故事并未结束,只是神猪不敢再往下看了!
他没别的优点,就是听劝!
杜衡沉心静气,定下心神后将一切杂念驱逐,开始师法天地,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神猪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这小子起幺蛾子,这种事情绝不是他们现在能研究的,会惹出大祸的。
然而杜衡却不以为意,开始悟道,见天地万物,见自然众生,于锦绣河山间感悟大道妙法。
桃源一梦,证明农家妙法的可行性,埋下一颗道种,顶破黑洞道基的禁锢,顶破大道天图的封锁,以一株道法树撑起婆娑世界。
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就难了。
杜衡甚至觉得自己需要涅盘一次,将肉身、神魂、道法极尽升华,凝结出一枚绝世道种,栽入本命星辰之中。
“神猪,好难啊!你有什么办法吗?”杜衡哀嚎,心里愁的慌。
神猪白了他一眼,悠悠地道:“身化宇宙这种事,不止你一个人想过,但是无一例外,都放弃了。”
“为什么?”
杜衡一听有苗头,顿时打起精神来,他有预感,神猪一定知道些什么。
“因为没人愿意吃屎。”神猪没好气地道。
杜衡目光呆滞,如遭雷击,下一秒直接翻脸,掐着神猪的脖子道:“玛德!你怎么说话呢!这是我辛辛苦苦想出来的通天帝道!”
“那就是屎!”
神猪丝毫不怵他,吭哧一口咬在杜衡手上,发出金石相击般的声音,溅落一连串火星子。
“嘶!”
杜衡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虎口处,两个血洞分外显眼。
“我都打破极境了,你还能咬伤我?”
杜衡愤愤难平,伸手就去掰神猪的獠牙,结果被追着屁股咬了一路。
半刻钟后,杜衡看着残破不堪的衣衫欲哭无泪,神猪那两只獠牙太变态了,连这么变态的肉身都顶不住,真不知道这头猪是怎么修炼的。
神猪则享受着他孝敬的灵药,教训道:“说你吃屎你还不信,你要是能身化宇宙,那现在的大宇宙往哪搁?你不遭天谴谁遭天谴?”
“那都这个样了,哪还有重修的机会了?”
杜衡也很郁闷,没有人体宇宙便无法布置周天星斗场域,一旦体内藏着这些牛鬼蛇神闹妖,他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暂时搁置那条路,等涅盘境的时候再说,步子大了是会扯到蛋的,徐徐图之没什么不好。”
神猪亦知道这条路的重要性,早就为他想到了办法。
“你那个小徒弟不错,若她能成功创出符文体系,你便可借符文的方式重开。”
神猪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劈进杜衡脑海,万般念头如雨后春笋般生出。
“将道痕、道纹由简化繁,演变成符文,以符文阐述道与理。甚至从此以后,地师一脉的灵纹、阵师一脉的阵纹、丹师一脉的丹纹、器师一脉的器文、圣道一脉的圣纹、神道一脉的神纹都可以由符文取代。”
杜衡眸中精光爆闪,若明灯般璀璨,显然正处于某种玄妙境地。
“真正实现万法归宗,日后的修行体系都要改变,以符文为根本,由一枚符文演化大道万千,一株符文树,撑开无量天!”
一声声呢喃细语,落在人体宇宙中便如惊蛰之春雷震震,荡开无尽生机。
杜衡心知机缘已至,顿时入定,观想墨倾心于绿柳树下刻画的那一枚祖符。
神猪呆住了,连送到嘴边的灵药掉落都没有察觉,大脑一片空白。
玛德!这家伙说啥呢?我的意思是让你借墨倾心符文之祖的气运,你说的是什么破玩意?
重建修行体系?你脑袋让蛮驴踢了?
九仙传道之后,古往今来,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三个,一个是统御圣灵纪的苍龙,一个是信仰不朽的玉皇,最后一个则是为苍生续命的极道大帝。
十三纪元,万古岁月,整部古史,就出了这么三个逆天生灵,便已经耗尽诸天万界的气运。
后世阵道之祖欲开新体系,却也只能无疾而终,退而求其次,选择集地师、器师之道化为阵道,抱憾终身。
儒道至圣亦有此想法,却也只能弄出个不伦不类的浩然正气、儒家八法,再敢往前迈一步,老天爷第一个弄死他。
神猪本以为墨倾心的终点也不过如此了,谁知杜衡这么敢想,欲为天下先,重立修行路。
“疯了疯了!”
神猪吓得直摇头,即使像他这般伴随过数位大帝的生灵,都觉得惊世骇俗。
但他还是动用妙法,将这一支小舟从天地间隐去,尽心尽力地为杜衡护法。
沉下心来去想,神猪认为杜衡不是没有机会,他和那三位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拥有禁忌之物——石碑。
这是诸天万界之中最特殊的物件,十二量劫因它而起,数位大帝因它而命途多舛,圣灵法、香火神道、极道路皆因它而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前三位占满先天之位后,便是古今最大的变数,只不过杜衡要登临这后天第一的位子,比身化宇宙更为艰难。
杜衡此刻却没顾虑到这般许多,他心神空灵而明净,麒麟法、通臂猿猴法、多宝兽尊法、极道经等一篇篇古经在心头浮现。
由石碑传下的经文被诵出,如同万法总纲一般,将一篇篇大帝古经解析,化作道与理融入那枚祖符之中。
祖符以杜衡的血色法力勾勒,看上去还很粗糙,并不远满,但作为世间第一枚符文,极具成长性。
淡淡的血光蔓延,从一篇篇大帝古经中汲取真意,开始有新的笔画生出,让祖符逐渐趋于完善。
然而墨倾心的境界还是太低了,大道感悟尚浅,祖符虽具有成长性,却架不住这么多大帝古经的填充,一下子就被撑爆了。
“噗!”
随着祖符爆开,杜衡一口鲜血喷出,面如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推演功法本就是极耗心力之事,何况是开创一条新的修行体系,杜衡直接被伤到心神,即使是涅盘经都无法恢复,只能静养。
神猪三尺长的身躯绽放灵光,以天赋神通感知到了一切,顿时点出他的不足。
“始祖符文太粗糙了,而且没有大道认可,很难承受帝经真意。另外构成始祖符文的材料也有问题,你的法力虽强,但比之帝力还是差了一筹出来,太脆弱了。”
杜衡四仰八叉的躺在小舟上,有气无力地道:“以我肉身血气为载体,凝聚符文,以人体宇宙中万道本源为养分,供它成长,循序渐进。”
神猪愕然,骂道:“你脑子让蛮驴踢了?什么都明白还做这种尝试?嫌命长了?”
杜衡勉力坐起,倚在船舱边上,笑道:“我不这么做,他怎么会来啊?”
幽深江底,一片巨大无比的黑影掠过,如是,潜龙在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