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也停泊着一艘橡皮艇,子桑倾第一眼看过去时,夜色昏暗下,她除了岸边的草木与橡皮艇,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可疑之物。
“好像是人!对岸有人!”
满心焦急的高子云,突然就激动了起来,站在岸边伸长了脖子朝对岸张望。
“快上船!”
子桑倾左右侦察的视线,快速锁定对岸橡皮艇上游不到五米的一个黑影。
可疑黑影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岸上,子桑倾越看越像一个人趴在岸边的姿态。
子桑倾动作麻利的解开橡皮艇绑在树上的绳子,橡皮艇不小可以坐*个人。
一行五人快速上了橡皮艇,朝对岸行驶过去。
上游截流的原因,水流不算非常急,橡皮艇安全抵达到了对岸。
橡皮艇还没完全停靠在岸边,高子云就站在橡皮艇边上猛的一跳,迫不及待的跳上了岸。
其他人一个接一个的跳下橡皮艇,子桑倾负责断后,最后一个下艇的她,未免橡皮艇被水冲走,唯有拉着绳子又把橡皮艇系在了岸边的树上。
高子云跳下后就迫不及待的冲向上游黑影。
他看清楚了,黑夜下半趴在岸边的黑影,就是穿着橄榄绿迷彩服的陆军战士。
快步冲过去的高子云,自己一个人就将趴在岸边的黑影拖上了岸。
“老夏!老夏!”
老夏被高子云拖到岸上平躺着,高子云拍着他苍白无血色的脸,激动的摇晃着他肩膀。
打从看到蒋立军三人被洪水无情的冲走时,高子云就预料到情况不容乐观。
可是,想归想,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当他亲眼看到老夏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时,他压抑在胸口的满腔悲凉,终是抑制不住了。
“老夏!你快醒醒!快醒醒……说好等你巡逻回来我们要打牌的……”
高子云的声音带着泣音,声声呼喊着老夏。
步媚媚、阿史那一枝、毕寺都不认识老夏,但看到他一动不动脸色发白的躺在地上,耳边又听着高子云哭泣的低唤,她们都忍不住湿了眼眶。
一条生命,就这么没有了。
子桑倾仅看了老夏两眼,便移开视线看向江面。
大自然的灾害是最不讲情面的,再不愿接受,事实也已经摆在了面前。
子桑倾冰瞳半敛,静静凝视着争相涌向下游的滚滚黄江水。
她第一次这么不想面对死亡。
夜色下暗黑的江边,子桑倾四人或面朝江水,或看着高子云和老夏,四人皆沉默不语的站着。
雨后的夜晚清风一吹,凉意仿佛能吹入骨般寒冷。
“老夏!老夏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子文,天快亮了,你别睡了!”
高子云心里明知道老夏不会再醒过来,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叫醒他的冲动。
仿佛只要他多叫老夏几声,老夏就会醒过来一样。
心中一酸的毕寺,抬手捂住鼻子偏开了头,她不忍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一个穿着军装平日里铁骨铮铮的军人,跪伏在战友的身旁声嘶力竭的哭泣着。
往日里刚硬到宁折不屈的男人,脆弱起来杀伤力竟如此大。
毕寺眨巴了几下眼睛,水晶般的泪水从眼角滴落时,她移脚转了一个方向,和子桑倾一样面对江水而立。
看着争流而下的江水,毕寺担心蒋立军的心情,在这一刻飙升到了顶点。
被洪水冲走的三名陆军战士,她只认识蒋立军。
虽然她们和蒋立军短短几天的相识不算太愉快,可情感方面,她还是会更担心蒋立军一点。
没人去劝高子云,因为她们都知道,劝没用,只能等高子云在激动过后,自己想通。
他们是军人,牺牲这个词不是没想过。
高子云是一个特种兵,他对牺牲这个词的理解程度,肯定比她们更深。
约莫十分钟过后,高子云瘫坐在了老夏身旁。
激动的情绪已经稍微缓过来的他,就那么闷不吭声的坐着,两只眼睛无神的看着从面前流过的江水。
氛围死寂的葫芦口岸边,时间又过去了三十分钟。
“要不要上去和他说说话?”
阿史那一枝走到子桑倾身边,有些担心的看着闷声闷气的高子云。
高子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跟他说什么?这种时候能说什么?”
步媚媚也凑了过来,低声的接着话道。
身边朝夕相处的战友牺牲了,步媚媚知道高子云需要安慰。
可她们跟高子云又不熟,谁知道高子云什么性情,万一说错话就不好了。
高子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还是让他自个儿好好静一静比较好。
“他那么干坐着也不是事儿。”阿史那一枝还是不太放心,随即轻声细语的眼神闪烁道,“你们说,他不会想不开吧?”
高子云一句话也不说,阿史那一枝真担心他会憋出毛病来。
“你想什么呢?不可能!”步媚媚当即就反驳着阿史那一枝,然而,刚反驳完她也跟着起疑了,默默地了补了句,“吧……”
几人转眸去看高子云,他独坐在老夏身旁,一坐一躺的两人,萦绕在他们周身的气息,全是悲凉。
子桑倾又一次看向高子云,没有上前安慰他的打算,安慰他其实也是打扰他。
之后谁都不出声的时间里,高子云守着老夏。
子桑倾、步媚媚、阿史那一枝和毕寺四人,则守着五十多米宽的江面,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顺水漂下来的另外两名战士。
当然,她们更希望还没出现的两名陆军战士,能够自救的已经在上游爬上了岸,她们等在这里只是多此一举。
天蒙蒙亮的时候,子桑倾突然发现对岸又有可疑黑影。
同样在对岸上游位置,距离比较远,天又还没彻底亮,子桑倾看不太清楚。
于是乎,子桑倾和步媚媚一起,两人乘坐橡皮艇又回到了对岸。
两人直接朝可疑黑影行驶过去,斜斜开向上游的橡皮艇,还有十多米才能靠岸时,子桑倾和步媚媚都同时心中一凛。
穿着陆军迷彩服的另一名战士靠在岸边,顺水而下的缓缓漂移着。
两人上岸,子桑倾搁浅橡皮艇的功夫,步媚媚已经动作快速将第二名陆军战士拖上了岸。
这名战士和老夏一样,脸色发白了无生气,步媚媚伸手到他鼻前探了探,早已经没有了气息。
不经意的一个抬头,步媚媚看到还在对岸的高子云,不知何时站起身来,正眼巴巴的张望着她的方向。
隔着近百米的距离,步媚媚也能感受到高子云心中的悲凉之情。
步媚媚心中一涩,不死心般低头趴在第二名战士的胸前,想听听他还有没有心跳声,哪怕非常非常微弱的心跳声。
此时,任何一点生命体征的迹象,对她们而言,都是极大的希望。
子桑倾看着步媚媚的举动,她并没有去阻止,但她也不抱任何的希望。
被洪水浸泡几个小时后,光从这名战士的脸部肤色来看,子桑倾只一眼就明白,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高子云看到了步媚媚拖人上岸的行为,心中的希望又泯灭了一分的他,突然弯腰抱起老夏。
毕寺被高子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并没有惊呼出声,更没有询问高子云想干什么,她只默默看着他。
高子云直接把老夏抱上了橡皮艇。
他要到对岸去,对岸躺着的,也是他的战友。
“你们两在这里守着。”
高子云上橡皮艇前,闷声闷气又不容置疑的跟毕寺和阿史那一枝说道。
还有一个人没接到,谁也不知道他会从那边飘下来,两岸都不能没有人。
背对着毕寺和阿史那一枝说话的高子云,声音挺轻的,轻的平静无波毫无感情。
阿史那一枝和毕寺对视一眼,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跟着高子云上橡皮艇,默认了他的做法。
高子云朝对岸驶去时,他看着周身滚滚而下的江水,第一次这么恨这些天灾。
全国各地不可避免的每年都会发生几次天灾。
每一次天灾,都会活生生的夺走许多无辜之人的生命。
很多时候,天灾比*更为恐怖。
人为造成的祸害,还可以冤有头债有主的找到罪魁祸首。
可是天灾造成的伤害,又能算到谁的头上去。
高子云的视线又一次落到躺在橡皮艇里的老夏身上。
老夏是个忠厚的人,当兵四年兢兢业业,立功不少。
他这么有前途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他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吗?
没有!
可为什么是他?
难道他该死吗?
高子云知道,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是他们的天职。
若是今日老夏战死在战场上,他或许还能好受点。
冷不丁被洪水冲走后,就这么失去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如果他们早有预料到洪峰的到来,完全可以避免这一次的牺牲。
高子云知道他不该这么想,可他还是觉得,老夏牺牲得太不值得了。
橡皮艇一点一点行驶回对岸,高子云抬眸不经意的看向下游时,眼神突然被某一处吸引住。
阿史那一枝和毕寺两人的注意都放在了高子云身上。
橡皮艇行驶到江水中间时,她们突然看到高子云调转方向,竟然往下游行驶下去。
“他干什么?”
阿史那一枝的心里还是担心高子云会想不开。
乍然看到高子云转向下游,并且橡皮艇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她就禁不住的小声惊呼道。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毕寺连忙沿岸往下走。
她们这边岸口的下游,有个转弯,转弯处拱起好几米高的矮山山体,阻隔了她们看向下游的视线。
高子云的橡皮艇不断往下游开去,还往回开,毕寺猜想他估计看到了什么。
但他们过来的时候,她在江中的时候已经看过了,下游什么都没有。
阿史那一枝跑了起来,在岸边朝下游快速跑了五十多米后,动作敏捷的翻上湿漉不已的矮山。
“啊……”
当阿史那一枝爬上矮山山顶,准备起身下到山体另一面时,着急看向下游岸边的她,突然就眼神惊恐的尖叫了一声。
眼前看到的一切,都让阿史那一枝的身心收到了重重的刺激。
身体禁不住一抖的阿史那一枝,脚下一滑就头重脚轻的往后摔下去。
阿史那一枝在矮山山顶,她往后一摔,正好摔到了爬到一半的毕寺头上。
“啊……”
灰暗的黎明时分,毕寺被阿史那一枝的尖叫吓了一大跳,头一抬,就见阿史那一枝整个人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被砸得惊呼一声的毕寺,重心全被阿史那一枝打乱,两人双双摔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