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195章—糟钵斗
八月。
花楼玉绫的小厨房里。
食神弟子、厨娘小九伸了个懒腰。再没有什么比起下午稍微眯一会儿起来做菜更开心的事了。夏天就是容易疲惫,所以要来点冷冰冰的,凉爽爽的,一下子可以打开胃口的料理。
比如,糟钵斗。
什么是糟钵斗呢?
就是糟味拼盘,但是糟钵斗怎么说呢……怎么说呢……没错,就是这个称呼更加的有地方特色。
拿几样食材放进糟卤汁里面糟着,泡着,等待糟卤的味道渗入,尝一口冰鲜冰鲜,带着凉,却不会寒,而是微微回起酒味的暖意。
吃进去是冷的,到了胃里面就是暖的,最适合这个夏天骗骗嘴巴。
小九很开心地翘起了嘴角。糟卤汁是昨晚上就吊着的,早上已经解下来做了道热糟菜,这种东西就是要存在冰箱里。
不止做糟味可以用,做菜的时候拿来当调料也很不错。不过糟卤的味道更加奇特,比起鱼露、虾油……嗯,这是一个东西,小九点了点头,那种海鲜发酵调味料更受人喜欢。
毕竟爱喝酒的人不多。但是黄酒很好,养生的。一天一瓶一缸的就不去说了,每天稍微来一点对身体好。
尤其是糟卤汁没有了酒精,味道也就更加温和。
好,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小九将鸡爪子对半切开。现在都是工厂出品,鸡爪子尖尖一点都不好心的商家去了就可以卖得贵一些,也更有竞争力。
现在只要拿刀剁一下就好。就从爪子中间,一边两个,“咔嚓”一刀。手起刀落,小九的速度自然不会慢,这样子剁鸡爪子感觉就好残忍。
这个时候,一边锅子里煮着的鲍鱼也好了。糟毛豆感觉是下酒菜,姐姐们也许不会喜欢,这一次就做……豪华肉肉版。
鲍鱼拿小勺子挖出来之后撕掉后边的肠胃,这些一般是不会忘记的,但最上面的那一颗……嘴巴,不知道的就会错过了。很硬,很腥。
然后切十字花刀,小九感觉自己可以去挑战一下火爆双脆了,但就那个食材使用率和花的功夫,小九可能会被管账的雀禾姐姐打死……下次做吧。
小九笑呵呵地将煮好的鲍鱼丢进冰水里,等凉一下就可以糟了。
鲍鱼不易入味,要最先下糟。
然后是煮好的猪蹄,最后是煮好的鸡脚,煮这两样就没什么难度了,问题只有该不该加盐,小九尝一下糟卤汁就能知道的事,对于很多人来说却要犹豫再三,所以不加。
毕竟淡了可以之后再在糟卤汁里来一勺盐,咸了那就没法吃了。
猪蹄第二,鸡脚第三。
就那么放进同一锅糟卤汁里糟着。
糟卤汁可以混食材,但用过一次就不能再用,所以是倒了十人份的量出来。混着糟味食材可以让油脂混杂,带来奇特的鲜。
猪蹄、鲍鱼、鸡脚,本就极搭,现在在一锅糟卤汁里,就等着时间的催化。
糟卤重在准备,现在就可以伸一个懒腰~~~不睡觉,看会儿书吧,听说有一位厨师在糟溜鱼片的基础上创了好几十道菜,学习一下。
小九慢慢趴在了桌子上,让冰凉的桌子给这个炎热的夏天一丝慰藉。欸?还有糟钵斗,不知为什么就有动力了欸。
……
回到自己办公室……呸,书房的玉绫老板娘,花歧妈妈摇曳着身子,带着已经刻进骨头里的风韵,笑呵呵地挑起站在那里似乎很着急的鹦秀的下巴,“怎么了?有谁身体不舒服吗?”
鹦秀在玉绫里,就是负责安排各位姐姐们的表演,比起管账已经开始脱发的雀禾,她感觉胃疼。
跟钱不一样,钱这玩意该是多少就是多少,骂人就对了。
但是统筹安排这种事,大到花魁姐姐耍脾气,小到侍女小妹把装饰的花折了,里里外外那就一个忙字。
而人更是麻烦,头疼脑热一个不少,分分钟就能磕一下碰一下,临到上场见红……呃,是癸水,癸水,真是哭的心都有了。
要是花魁姐姐再胡来一下……
“老板娘,木羽华姑娘恐怕……”
花歧一下子就心安了,“不要紧,小木是最不会来事的。不是我说,星界的女孩子都很能干的,毕竟对于这份工作有着热爱。”
但是话音却在颤。毕竟那是一位天赋选手,要是感个冒,嗓子哑了那就是大事。
“她和男人不清不楚。”鹦秀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每时每刻都在受到惊涛骇浪般的打击……啊啊,这悲惨的人世,你为何如此偏爱我。
花歧愣了一下,对于这件事情她很有经验,没错,很有经验,毕竟是星界少女,要是能有一场纯洁的恋爱那才真的吓人。
因为那不合理。
“她爱上谁了?”虽然年纪小了些,但也算是成年了吧,这个时候就该有一场恋情,暗恋也很好啊,因为这是这个年纪该发生的事。
要做的,只有把住舵,不要犯下错事,重要的就是做好措施……呸。
“不是啊,是孩子啊。”鹦秀感觉自己人在颤抖,“木羽华小妹刚刚结束表演,就被拉去给孩子喂奶了啊。”
“哈?”花歧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而且男方还是那种人,竟然几个人住进了玉绫,开什么玩笑,恐怕还拿着木羽华小妹的钱乱来。花歧妈妈,这种男人,我们……”鹦秀露出凶狠的目光,做了个那样子的动作。
就是要正变成止的动作。
不不不,这个故事情节花歧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不是住二楼那……五位。”花歧笃定地说道。
鹦秀点了点头,“没错,妈妈,这个男人简直不可饶恕,竟然以为人多就是势重,绝不能让他这么伤害木羽华小妹。”
“不不不,你等等。”恐怕是这姑娘等得久了,胡思乱想了吧,花歧叹了口气,“他们只是带了个孩子来玉绫,和木羽华没什么关系。”
“欸,是这样子的吗?”鹦秀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安心了。但是……“但是……”
“好了,你也去休息吧,有些事情,不需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摸了摸鹦秀的脸蛋,花歧很温和地凑了过去,“如果你想的话,可以一起睡哦。再来女孩子之间的谈话。”
“不,不用了,这件事,这件事就交给花歧妈妈了。没错。”鹦秀羞羞着脸,感觉自己已经头上冒蒸汽了。
用有些羞涩的办法打发了那个孩子,花歧把玩着一缕发丝,“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啊。”
叫来了今天负责保护的卫者,确认了整件事……嗯嗯,愣头愣脑的憨货对着木羽华胡言乱语,她产生了兴趣就追了上去,然后带着那人和一个婴儿去了小九那里……
看样子关键是那位小九妹妹啊。
你也未免太忙了吧,你是我雇来的厨娘吧。这件事情和你……唉,只能去见见她了。
……
“嗯嗯?早上的男人?”
小厨房里,那个有食神之称号的男人正拿着一个鸡爪子啃得很开心。而他的身旁,他的弟子,小九,点着嘴唇,想起了那个让人气愤的家伙。
“带着孩子的那一位。”花歧摇着扇子,慢慢悠悠地说道。
小九则直接说道,“他也未免太过分了,带着孩子上花楼,真亏他想得出来。也不怕教坏了孩子。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什么关系,花楼本就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不过小九,那个男人带着孩子来你这里做什么?”花歧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
“哦~~”小九咬了咬牙,“那个孩子饿坏了,我给他准备了奶水。”
花歧想明白了,脑袋里的思路慢慢连成了一条线,她呵呵笑着,“奶水?你吗?”
“欸?”小九歪了歪头,然后猛地抱住了自己胸口,“老板娘你想什么呢?当然不是。是从料理机上买下来的奶瓶啦。啊啊啊~~~太过分了,你都在想什么啊。”
花歧见小九已经失了冷静,便遮住了她带着笑意的嘴巴,“这件事情蛮复杂的,但那个孩子要在玉绫待一段时间,小九,他的餐食,可以交给你吗?”
“啊,没问题啦。”小九羞红着脸,然后问道,“为什么啊?”
花歧在心底骂了一句,差点忘了小九还是挺精明的,而且事儿逼值极其的高,她呵呵笑道,“小九啊,你想想,你人生当中是不是有欠缺呢?你做出的料理能勾起人那最久远,久到早已忘记,但是却是最安心时的记忆吗?”
小九一激灵,如果她扎了马尾恐怕辫子已经挥了起来。喃喃着,“确实如此呢,要做出母亲的味道,带上这种先天滤镜并不算难,但是要还原婴儿时的记忆……”
她感觉自己开启了一条路,师傅也不曾教导过的道路,莫非,莫非,师傅啊,小九总有一天是要出师的啊。
感觉小九认真过了头,甚至走进了邪道,但是花歧并没有多说什么,厨子嘛,做出来的菜没人吃就知道该改餐单了。而且这可是小九妹妹啊。
她可以的,绝对可以的。
“说起来,你今天给我那些女儿们准备了什么?”花歧笑着问道。
“哦!是糟钵斗。糟卤这种东西啊,一不小心就会做多,正好可以拿出一份给卫者姐姐们夜宵……这个没有酒精的啦。花歧老板娘要来一份吗?”小九说话,夹了一块鲍鱼,两块猪脚,满满的鸡爪子,放到了花歧面前。
看到了鲍鱼的花歧感觉这是蛮名贵的菜,不过食材越来越便宜,不过也越来越有陆佳瑶的风格。
糟卤糟醉,花歧还是在陆佳瑶那里吃过的,一盘鸡爪,一碟毛豆,再来三五片猪舌,香得很。不过小九却用了鲍鱼。
这就是糟醉的包容力吗?
吃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上手,但要面子的花歧拿筷子夹起那个鲍鱼,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应该从贵的开始。“啊呜”,一口咬下。
鲍鱼软而韧滑,却不会像那些煮过头的货色,早就像橡胶一样,根本咬不动。这块鲍鱼,是柔软的,如同母亲温柔的怀抱。
没有虾的弹牙,而是鸡蛋一般的弹嫩,再多上一些韧性,多上一些鲜美。
那是鲍鱼的鲜美,但是第一口完全尝不出来,在糟卤的韵味里,鲍鱼的味道是从后面,一点点,一点点就那么漫了出来。
如同拂过面颊的薄纱,隐隐间,嗅到了那静谧的芬芳。
鲜美,鲍鱼的鲜美需要久煮来催化凝缩,而煮鲍鱼的味道比起鲍汁就显得略微寡淡,却在糟卤的浸润中,带上了酒香……这是酒吗?
有些许酒的韵味,却不苦不涩,就像是临终之刻慢慢忆起的人生,一层层剥去了苦难、哀痛,最后笑着,“什么嘛,这不是也有开心的日子吗?”
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不仅是那沉眠之人,亦是花歧。
咀嚼着柔软的鲍鱼,煮得恰到好处,那久久不散的糟香韵味如同鲍汁一般流淌在口中。
然后,夹起一块猪蹄。啊啊啊,竟然切得那么小~~~吊着的一块皮脂上,滴落下如同月华的糟汁,那种似是温泉水自凝脂般的肌肤上滑落的美景……
转瞬就消失在了口中。
一口咬下,轻轻一嗦,比起鲍鱼更容易吸入糟汁的猪蹄之中,一下在口中掀起了糟汁的风暴。而在那风暴之后,乍现的,是狂卷的云,是跨天的虹,是那猪蹄的香。
比起回味中才有一点自身鲜美的鲍鱼,这猪蹄,便如同激昂的乐章,似是共奏的鸣曲,慢慢撩起,双重的迷醉。
猪蹄的肉香,是从那一小块肥糯糯的皮子中带起的,那黏连在皮与骨之间的一点油脂已经染满了糟汁的味道,啊,那糟香伴随着整块猪蹄肉,在嘴巴里,在嘴巴里……呜呜~~~不行的啦,这样子嘴巴会坏掉的。
花歧迷醉而带着红晕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老板娘的风雅,只剩下迷离的妖艳,身体轻轻颤抖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身体中喷薄而出。
那是渴望,是欲求,是沉醉于美味的……些许休憩。
有些拿不稳筷子,但还是夹起了一块鸡爪子。原来如此,这三样食材的重量是相近的,他们正好可以被筷子轻松夹起。
没有去咬爪子尖尖那带着一球肥脂的地方,而是就在那个切口那里一嘬,浸润着骨髓的糟汁一下冲入了口中,然后就在这里,一咬。
有着筋肉的鸡爪子杆杆,那里的筋以及包裹着筋的油脂,呜呜~~~满满都是胶原蛋白,有些粗糙的鸡皮摩擦着舌头,却又带着糟卤的香。
好好吃。
咬掉了最肉多的一块,然后就是,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地咬下鸡爪子,每每从嘴巴里吐出骨头,那迷离的神色,似是做着什么禁乱的情事。
而脑袋里,已经只剩下享受。啊啊,鲍鱼,猪蹄,鸡爪子,哪个更加好吃呢?花歧迷茫的眼中,是深深的急切以及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