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建华只在电视里见过监狱的模样,第一次真切的置身其中,感觉处处都不真实。
狱警带着他路过公用的会见中心,里面三两交谈的罪犯和家属不少。
大家凑在一起轻言细语的说话,宽阔的空间里发出细碎的杂音。
要不是墙上贴着警示的标语,和一半的人穿着统一的蓝色服刑衣物,他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家茶馆。
因为提前请人关照过,他和那两人见面的地方并不是这里。
直到一间单独的小房间时,带路的狱警才停下脚步:
“你在里面稍等一下,两位服刑人员随后就到。”
郁建华道了谢,进去坐着静候。
这所监狱男女罪犯皆有,分成两部分单独管理。
由于他们家情况特殊,出于罪犯和家属双方面的强烈请求,郁有树和郑瑞琴被一起带过来见他。
郁建华还在愣神中,忽然听到一声热切的呼喊:“老四,你终于来看我们了!”
郁建华回头,看向阔别已久的爹娘。
郁有树剃了板寸,头发花白,面容苍老了许多。
郑瑞琴齐耳短发,却乌黑浓密,脸上气色红润,跟最后一次见面相比,并没有明显衰老的痕迹。
刚刚说话的就是郑瑞琴,她双眼放光,热切的看着郁建华,就像看着一块行走的金元宝。
郁建华没给任何回应,冷漠的回头坐好,等着他们走到自己面前。
郑瑞琴见状,朝老伴儿努了努嘴。
但走到方桌对面坐下之后,又恢复一副慈母面容。
她身体前倾想握住郁建华的手,被郁建华冷漠的躲开。
郑瑞琴立马双眼含泪:“老四,我知道你怨我从前犯糊涂,爹娘已经知道错了。
在这里面的日子,我日日反省自己,爹娘以前对不起你,我心里那个悔呀!
还好你现在有出息了,日子过好了,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毕竟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她装腔作势、遮遮掩掩的挤了两滴眼泪。
郁有树在旁边不住唉声叹气:“是是是,爹也知道错了。
你知道的,爹没文化,一辈子就知道在那个小山村里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
我对你可能是忽略了一些,但真不是成心的。
你要知道,咱们贫农家庭要活着不容易,连吃顿饱饭都困难,我和你娘只能勒紧裤腰带,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
会客区不能关门,门外的狱警侧目看过来。
只见郁建华一身体面的衣服,神色镇静而冷漠,抄手看着两个老人。
他不说话,既没有表露心疼,也没有露出不耐烦。
只是冷漠,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老两口大概觉得亲情攻势铺垫得足够了,郑瑞琴忽然说:
“老四啊,爹娘年轻的时候能力有限,没有帮衬你什么。
照理说我们现在也不好对你要求什么,但你爹最近身体难受,晚上睡也睡不好,总是咳嗽。
你知道的,爹娘在这里面算是年纪最大的,我们年老体衰,自然处处受欺负……
我们不求你多的,听说你现在是个大老板了,住上了别墅还开上了小汽车,你就使点小钱,帮我们打点一下行不?
不说别的,至少让我们做轻松点的活计,另外,让人给你爹好好检查一下身体吧?”
郁建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冰冷又毫不退却的看向两人。
郑瑞琴久久得不到回应,老脸挂不住,有了一丝难堪:
“老四,你听见娘说的话了吗?”
郁建华拿起面前的纸杯喝了些水,终于开口:“你是我娘吗?”
郁有树和郑瑞琴悚然一惊,惊恐的看向彼此。
郑瑞琴舌头差点打结:“当……当然了!我是你亲娘啊老四!”
她顾不上郁建华的冷漠,扑身上前紧紧抓住他的双肩:
“你是我十月怀胎,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的的儿子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老四!”
郁建华怒道:“放开!”
他已今时不同往日,真正严厉起来周围人都害怕。
郑瑞琴被他的气势震慑,加上狱警过来呵斥,只能灰头土脸松开双手坐回去。
狱警斥道:“再不老实就回去,取消以后的会见资格!”
郑瑞琴和郁有树向来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两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低头缩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不敢做出任何举动。
过了大概半分钟,才敢再次抬起头来。
只见郁建华动了动肩背,捋平被抓皱的衣服,向对面忐忑不安的两人笑道: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么恨我,直到去年郁从铮回来。”
提起郁从铮,郁有树和郑瑞琴明显身体一颤。
郁有树大概真的身体不太好,嘴唇都青了。
郁建华没什么情绪的说:“你们自小宝贝郁从波和郁从铮两兄弟,他们肯定很孝顺吧?郁从铮外出好几年,回来肯定来看过你们吧?”
郁有树眼皮直跳,哆嗦着嘴唇说:
“没……没来过,他回来了吗?那小兔崽子真是的,回来也不说来看看我们两个。”
郁建华发出一声冷笑:“现在还撒谎还有什么意义?”
郑瑞琴红润的脸庞再无半分血色:“老四,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建华双臂撑上长桌,十指交叉,离得二老近一些。
“我听说了一个故事,有两个农民,多年前在医院生下一个儿子。
同一间病房的另外一对夫妇也生下一个儿子。”
郑郁二人面无人色,冷汗唰的留下来,只能听着郁建华继续说:
“那对农民看着自己的儿子,再看看人家两个城里人的孩子,心想我的儿子凭什么要受一辈子苦?
凭什么别人的儿子就能一辈子想要啥有啥,荣华富贵一生?
那个农民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他看向父母二人:“你们说,要是把两个孩子换过来,让农民的儿子去城里家庭享福。
再把城里人的儿子换到自己家当牛做马一辈子,怎么样?”
郁有树“噗”的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往后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