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看来,真要马革裹尸了。”杰克长长叹了口气,紧紧皱着的眉头此时也放下了,看着正缓缓朝着自己走来的怪人们,悬着的心似乎已经放下了。此时此刻的他,对死亡早已经坦然了,他声音猛地增大,不是对安哥说得,当然也不是对那些敌人说得,而是对着那个无形的用来直播的摄像头说得:
“老爸老妈!你们现在在看直播吗?”
此时负责直播的镜头,也很自然的怼到了杰克的脸上,显现出了这张俊朗但又虚弱的脸,在如此近的特写镜头之下,大家也很清楚的看到了这位最强天选者脸上狰狞的伤口与血迹。
杰克惨淡一笑,“老爸老妈,我不知道你们在不在。但我已经没时间了,老爸你一定要管理好你的农场,不要再到处投资了,漂亮国的股票电话全都是电信诈骗。老妈你也少喝点酒,人体不需要那么多酒精,我是医生,你要相信我,还有……我爱你们。”
“还有富兰克林,我的朋友,我知道咱们俩同窗读书的时候,你就在惦记我的基金了,我的遗书在我奥克兰的公寓枕头底下,上面的遗嘱是把基金和现金都给你。记得省着点花……少赌点马……”
怪人的脚步又在逼近了。
他们还没搞清楚眼前这个金发青年在说什么,所以选择了观望。减缓了脚步,这也给杰克机会把话全部说完。
“最后!张本,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没有在看直播,但我相信你一定会赢得这场比赛,等你带着胜利回到华夏之后,听到我的死讯后,一定会看到这段直播的录像。我想说:你是我这辈子,最认可的人。我会把你当成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信仰……”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了,但看到怪人的武器已经明晃晃朝着自己伸来了,便接着往下说,“唐先森,我知道你很缺钱,你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我有一笔遗产是留给你的,等我死后,我的律师会找到你,会给你三万五千美元,不太多,但希望能帮助你和那些孩子们……”
“你在咕咕叨叨的说些什么?!”终于有一个胆大的怪人忍无可忍,跳起来挥动长剑,挥向杰克。
在剑刃快砍到杰克,而后者无力阻挡,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的时候。
嘭——
钢铁的拳头砸在了怪人的脸上,巨大的拳劲把怪人的头骨都在一瞬间打变形了。
怪人倒飞出去,长剑也落在了地上。
杰克睁开了眼睛,看到落在地上的剑,还有身边站着的安哥,那个失去半张脸的男人,正艰难的举着自己仅剩下的机械胳膊。
“谢了……”杰克说。
“没什么,你是在留遗言吧?总要保护你把遗嘱说完。”安哥血淋淋的脸明明狰狞可怖,模糊的血肉粘在森森的骨头上,像是一个末日电影里的丧尸,但是笑容却出奇的纯真温暖。
“你为什么不留点遗言呢?现在是全球直播,生命最后的话,总能说出去的。”杰克问。
安哥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说的,说了也不知道给谁听。你还能跟家人和朋友留言。我没有朋友,家人都……”
他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但是意思已经传递的很明确了。父母兄长都已经死去,仅剩的姐姐也已经脑死亡,终生无法醒来。
“没关系……”杰克说,“世人会记得我们的,我们的雕像将会被竖立在俄亥俄州的每一座广场,名字会响彻整个德克萨斯……我们是美利坚的英雄……死亡不是终点,被遗忘才是,但我们是站着死的英雄,永远不会被遗忘。”
“而且……”金发青年顿了一下,又突然伸出了拳头。
安哥看着拳头,疑惑不解。
“你说你没有朋友……现在有了,我会成为你最忠诚的朋友。”杰克也笑了,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安哥有点惊讶,惊讶之余,则是难以被死亡的阴影所冲散的喜悦。
他也伸出了手,在空中和杰克轻轻对了一下。
两个拳头触碰的一瞬间,世间所有的仇恨的恐惧全部消弭了,在此刻,只有两个心怀赤诚的少年,结成了世上最牢不可破的情谊。或许他们年龄都已经不再是少年,但在此时此刻,他们都已经和自己所有的过去、记忆、遗憾、痛苦所和解,属于大人的那一份虚假在此刻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两个坦诚的少年。
即便此间不再少年。
“好了!”杰克扭回头,故作轻松的看着冲上来的怪人们,“该去迎接我们的结局了……”
巨型怪人也再度从第二轮激战时,安哥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所造成的眩晕之中缓了过来,他从地上爬起,迈着大步从后方包抄而来。
杰克已经做好了已经迎接自己生命结局的准备。
低吟声却从耳边响起,“不,是迎接我的结局……”
杰克错愕的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安哥。
失去了半张脸的少年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点在了杰克的额头上。
霎时,透明的能量罩从杰克脚下升起,最终凝聚成了一个足以装下一人的球形封闭屏障,将杰克与外界隔离开来。
杰克用力的敲打着屏障,他发现自己怎么也出不去这个罩子。
“你干什么!?安哥?这是什么?你放我出去!”杰克嘶吼着。
“你不用担心,这个能量罩是我反应炉所制造出的纳米防护盾,也是我只能使用一次的秘密绝招。即便是你是在原子弹的中心,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的……”安哥说。
“那你呢?”杰克问。
“我啊!该去迎接我的结局了……”安哥又用手指敲了敲自己胸前心脏处的那个闪烁着蓝光的机械核心。
“我这个可是反应炉,相当于一个压缩的核反应堆,爆炸威力,可大了!”
“那不是你的心脏吗?你的心脏核爆,你知道你会怎么样吗?”杰克惊了。
“我当然知道,马革裹尸呗……”
硕大的拳头突然从身边挥了过来,还好安哥反应快,躲过了巨型怪人的这一击。
失去半张脸的少年还在对屏障中的杰克说着,语气略微有一点的遗憾,“但到时候我爆炸了,估计连碎片都找不到了,尸体都没了,马皮也裹不了了……”
几个小怪人用武器敲打着罩着杰克的防护盾,但是无论怎么,也无法将那个看起来很薄的屏障击碎。
“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一起来的这里,要死不应该一起死吗?”杰克还在从里面敲打着屏障。
“别不开心……我的朋友。”安哥又躲过了巨型怪人的第二拳。
“你还要见证我和姐姐的婚礼呢……可能我见不到她穿婚纱有多美了,但你可以把我的勋章戴在她的礼服上,一定会让她成为最特别的新娘……呃啊……”
巨型怪人的第三拳还是打中了安哥,后者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拳给砸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我求你了,让我出去,我们该一起死去的。”杰克的眼角噙上了泪珠:“please(求你了)……please(求你了)……”
“你还记得吗?”安哥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仍旧直勾勾的看着杰克,“我说过我要打败你,成为美利坚最厉害的天选者。虽然前面几次较量我都输了,但是这一回,我一定会赢。因为是我解决掉的这些老鼠,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赢我了……”
刺啦……
手持短刀的怪人将锋利的刀刃刺进了安哥的小腹。
“不要!No!”杰克向前扑去,最终撞在屏障上,他无力的跪了下来,眼泪从眼睛里流淌出来,和脸上的血迹融到一起。
安哥将下巴搭在了那个捅自己的怪人的肩膀上,猛地伸出手,手掌捅破了敌人的胸膛,捏碎了对方的心脏。
他露出了释然的表情,声音轻微的说道:“系统,启动反应炉自毁程序。反应强度调至最高,能量自噬关闭。”
“好的,已经为您启动反应炉自毁程序,反应强度调至max,能量自噬No。提示,您的这次自毁可能会毁灭掉以你为中心一公顷土地上的所有活物,是否继续?Yes or No?”
安哥语气依旧平静,“Yes.”
“嘀嘀嘀——”
胸前的核心突然快速的闪烁着蓝光,与之相伴的声音,像是秒表的滴答声,倒计时毁灭的悼亡曲。
怪人们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发了疯似的朝着安哥冲去。
一柄又一柄的尖锐武器刺进了他残缺的身体。
巨型怪人直接发力,将安哥的身体撕扯成了两半。
但这仍旧阻止不了那个长在心脏上的机械核心的蓝光闪动。
终于——
蓝光不再闪动,秒表一样的声音也停下了。
世界仿佛在此刻静止住了,一切声音都消失掉了,寂静的可怕。
杰克右眼的瞳孔猛地放大,在瞳孔的倒映之中:
安哥残缺的上半身上,机械核心突然变成红色,红白光芒在一瞬间绽放开来。
嗡——
爆炸在一瞬间产生,火光也在这一瞬间之内将天地都吞没。
高达上万摄氏度的热量,在顷刻间,将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吞噬掉了。
树木、杂草、灌木……张牙舞爪的怪人们,都在绝对的高温之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被融化蒸发掉了。
怪人们甚至来不及变成黑色的蝴蝶飞走。
一切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此时的方圆一公顷的土地上,已经没有任何的事物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地皮,表面的土壤也被烤的焦黑。
天上雷声滚滚,大雨倾盆已至。
淋漓的雨试图洗刷着这片土地上的血腥气,但似乎没什么效果。
它只能给这产生过核爆的土地降温,白气升腾,地表的温度也在极具的下降着。
刚刚还升起超过五千摄氏度的土地,在大雨的冲刷下,很快就降回了原始的温度。
屏障在支撑数分钟之后之后,也悄然碎裂,变成了光芒消失在了空气中。
杰克双腿瘫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上,侧着脸,左眼依旧睁不开,右眼睁得很大,却干干的。
好奇怪,刚刚明明还在止不住的流泪,怎么现在就哭不出来的。
也感觉不到悲伤,只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样。
我还活着吗?
杰克在心里不断质问着自己。
他抬起头,想寻找安哥的痕迹,但是安哥作为核爆的中心,怎么可能还会有遗存的东西呢?无论是机械的部分还是人身的部分,都在那恐怖的几千度高温下,化作了乌有。什么都没留下。
但杰克记得,在爆炸的前一秒,他注视着安哥被撕扯开扔到地上的上半身。安哥也同样注视着他。
杰克记得,当时安哥嘴唇紊动,说出了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别不开心,我的朋友。”
这句话终究是那个命运多舛的年轻人的遗言,留给他这个破碎人生的唯一的朋友。
……
唐先森感觉自己都快睡过去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杰克的担忧还在剧增着,焦灼的情绪始终得不到释放。
“我们等了多长时间了?”唐先森忍不住问一边的张本。
“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张本回答。
“我怎么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唐先森泄气道。
“还记得我说的吗?”张本说,“我们等杰克一个半小时,这个时间一到,等不到人我们就走。”
“还剩十五分钟……能等到吗?”唐先森又忍不住担忧了,柳眉微蹙,一双狐狸眼中满是忧愁。
“来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漆桶,突然张开了面纱下的嘴。
他面前的黄泉中心,此刻空间微微扭曲,再猛地撕裂。
紫色的传送门张开,里面踉踉跄跄的走出来了一个姑且算是人的男人。
男人浑身是血,伤口和肿包更是不计其数,只能隐约的看到一个人形。
“杰克!”唐先森立刻站起了身,他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快没有人样的男人,就是自己刚刚一直在这里苦苦等待的杰克。
他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通过细节勉强确认男人就是杰克之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太好了!你可算是活着出来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唐先森滔滔不绝的说着。
杰克却突然抬起脚,绕过了唐先森,艰难的朝着前方走去,仿佛不认识那个对自己嘘寒问暖的道士一样。
“杰克……你怎么?”唐先森扭过头,一脸疑惑,想要追上前去找杰克问清楚。
但他刚迈开腿,就有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唐先森扭回头。
拉住他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张本。
“他现在情绪很不对……让他自己先缓缓吧。”张本压低语气,道。
——
四千五百字的一章,最近章节越来越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