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
吴少勤在严阵以待。
他听到了楼下怪物们的惨叫。
在被杀死时怪物们会发出各种凄惨的声音,这并非黎院长的恶趣味,而是为了追求更完美的屠杀体验。
吴少勤甚至能通过这些叫声分辨出被杀死的是何种怪物。
作为鱼缸的守护者,吴少勤被特意告知过靠近鱼缸几层怪物的情报,他对这些怪物比较熟悉。
也正是因为熟悉,吴少勤才更加心惊。
他知道那些怪物的每一个特点,也知晓杀死他们的难度。
正是如此,他才明白在下一层大开杀戒的人是何等的杀戮机器。
吴少勤捏了一把汗。他的身体下意识靠近了身后的门。
以他的实力,恐怕……
守卫鱼缸是他的使命。
鱼缸所在的顶层是没有怪物的,整个楼层会在遇到敌人时触发规则,变为迷宫。
且鱼缸入口和院长的办公室一样,都被施加了容易被忽视的规则。这种地图的隐藏关卡如果不是十分留心,大概率是不会被发现的。
既然如此,他待在这里反而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吴少勤缓缓支起紧靠鱼缸大门的身体,朝下一层走去。
他需要找一个像是决战场所的地方。
这样即使他死在那里,鱼缸也不会因他而暴露。
“不过……要想杀死我,可能没有那么容易。”
——
与此同时,世纪医院院长办公室。
“戴上吧。”
吴铭的话正通过问诊簿映射。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还有陈铭琛先生。”
“脱离这场游戏吧。”
吴悼注视着眼前的戒指。
只小小一个,此时却沉重至极。
情势相逼,即使移转之环有着吴悼预想之外的其他能力,吴悼也只能戴上它。
计划早已严丝合缝,不容更改。
于是,吴悼终究下定了决心。
他对着问诊簿对面的哥哥说着,仿佛在交代遗言。
“哥哥,结束之后,帮我找到一个失去了右臂、叫白石医的人。他可能已经死了……但也可能没有。”
“在你成为我之后,如果说有人能看出来的话,白石医是最可能的一个。”
“他是你的追随者,应该能发现我们的不同。但是别把他灭口了。他是个好人。”
“还有,替我把祝诀带到现实世界去吧。我答应过他的。”
“诊所的成员们,要看好他们,治好之前不能让他们乱跑。”
“总之,游戏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哥哥。”
所以不要死。
不要为了父亲而死,哥哥。
吴悼用这些重要的事情把吴铭束缚起来。
吴悼并没有黎院长一样的能力。
但这是属于他的,小小的,规则赋言。
变为吴悼医生名片的问诊簿浮现出一行文字。
吴铭说:好。
听到这话,吴悼放下心。扫视一眼呆滞的蒋清寒和昏迷的沙墨,吴悼对黎院长嘱咐道:
“让他们两个待在这里吧。”
“我不会让你救所有的玩家。我知道你为这些布置耗费了很多心血,我也没有那么高尚。”
“牺牲有些时候是必要的,我明白。”
“但至少,护着这两个我认识的人。”
黎院长看着吴悼的神情,感觉到某种奔赴战场的决心。
于是他先是点头答应下来,随即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
吴悼沉默了。
他可以感觉到,在利益一致的情况下,黎院长是值得信任的。
吴悼知道他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比起确定的胜利,他不会愿意赌命般效力于戏命师那般喜怒无常的家伙。
吴悼谨慎地将计划大体交代,隐去了一些不必知晓的细节。尽管如此,黎院长也听出了这计划十分具有可行性。
黎院长是整个医院的掌控者。有了他的配合,行动也能进行得更顺利。
“计划很好,但……还差一个保险。”
“如果戴上移转之环,这具系统生成的身体固然能把你暂时固定在塔城,但你在游戏里的记忆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散,在记忆完全消失之后,我猜测,你可能还是会立刻脱离游戏。退一步讲,即使不脱离游戏,你也会忘记任务。”
这确实是个问题。
吴悼皱眉思考起来:
“但是,你的能力是作用于精神而非躯体。赋言没办法帮我找回记忆和使命。”
黎院长笑了。
“是的。游戏中的能力确实无法对非玩家起效。所以,这里需要一点心理学技巧。”
黎院长从不知何处掏出一条带链怀表,金属硬壳反射着冰冷的光线,像个身披铁甲的审判者。
“听说我苏洄在创造我的时候,参考了一位精神病院的院长。出于这种原因,虽然世纪医院不创设精神科,我对这些心理学技巧也有与生俱来的兴趣。故而,有所涉猎。”
“人的记忆会形成链条,有时只需要一个锚定点就可以回想起一切。”
“你希望在听到什么的时候想起一切?最好长一些,在对话中不会被提及。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那就……”
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在从黎院长处听到关于移转之环的介绍时,吴悼就隐约感觉到了这一点。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看似来时的路充满了需要人力劈砍的荆棘。然而真正到达终点,却能看到每一处都充满了精心设计的痕迹。
路途上恰到好处的漏洞,缺少的地砖,都是手段。
吴悼将它们补好了,他付出了心力,所以以为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努力。
然而,这却仅仅只是符合了幕后之人的期待。
吴悼感觉到了恐惧。
这或许是自出生以来的第一次吧。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不仅因为这种无处不被无情之手牵动的束缚感,还因为幕后之人的隐而不出。
幕后布局之人甚至不是苏洄。
也不会是老师(陈铭琛)。
他无法确定,掌控着“命运”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上层的知情者接连不断地涌现,几乎穷尽他的认知,这让他无法想象那个掌控了一切的人到底是何等的存在。
更让他害怕的,是在终于了悟了一切之后,现在却不得不重返蒙昧了。
父亲当年是否也经历过这样的一切呢?
……
吴悼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下去吧。
无论终点在哪里,这场设计好的路线,他都要,也必须走下去。
只有到站,才能真正明白幕后之人的意图。
在黎院长疑惑的表情中,吴悼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无法游动的鱼,只是一块随波逐流的腐肉罢了。”
他不是腐肉。
也绝不会成为。
……
他是鱼。
跳跃,是金鱼的宿命。
“……好的。”
“现在放松,让我来为你种下心锚吧……”
在怀表的晃动中,吴悼模糊了视线。
无论是跃出鱼缸干瘪而死,还是化身为龙……
他都会跳出去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