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院子,便听到了姜祈生被罚跪祠堂的事。
她又转道去了祠堂。
祠堂门是开着的,姜祈生在地上跪得身板直挺,膝下连蒲团都没垫。
听到门外有声音,他眼睛都没睁开,“把东西拿回去吧。”
“我好不容易拿来的,你却叫我大老远再拿回去?”
姜祈生听出了来人是谁。
他慢悠悠将身子转过来,“你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来当然是有事啊,我又不是闲的。”元卿先将东西放下,拖了蒲团过来,“缓缓膝盖,长时间跪在冷地板上,就算不疼也要受损,寒气入骨可没那么好治。”
姜祈生面露犹豫。
元卿索性将他按着坐下,“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呢,都这么晚了谁还来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伤着腿那可是一辈子的事,不想你老了之后日日疼痛难忍,那就继续跪着吧。”
她直起身,看着姜祈生身上单薄,犹豫片刻后说:“你等我一会儿。”
没多久,她就又抱来一堆东西。
“快快快,帮我一下。”
姜祈生伸手接过毛绒大氅,愣了愣,“这是……”
“外面搭着的,不知是谁落在那,我就拿进来了,先给你挡挡寒气。”元卿打开食盒,“我刚溜去厨房,见里面还剩着好些吃的,便都拿来了。”
她将饭食一一摆在地上。
姜祈生看着那些冒热气的菜肴,忽然眼睛一酸。
他们真是……
元卿递给他筷子和碗,催促道:“趁着还热乎,快吃,吃下去身体就能暖和过来,这地方太阴了。”
姜祈生舀了碗汤,慢悠悠喝着。
“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还是挑在这个时候?”
元卿也拿了一个馒头来吃,“就是突然查到了些有关案子的事,我实在憋不住,就带着东西来了,没想到你还真没睡。”
姜祈生淡淡抬眼,“那要是我已经休息了呢?”
“薅起来,谈完事情再睡。”
姜祈生:“……”
姜祈生是被严苛教养的世家公子,吃饭缓慢而优雅,一举一动都极为赏心悦目。
元卿默默看着自己一口便能咬掉四分之一馒头的牙印,咀嚼的动作立刻停下来。
姜祈生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元卿就着汤水将馒头咽下去,“我在想案子。”
她又咬下一大口,拿起书放到自己面前,翻开标记的那一页。
姜祈生放下碗,擦了擦嘴,“现在可以说了。”
元卿把书转向他那边,“看这里,我偶然发现的。”
“杂文游记?”
“嗯。”元卿咽下了东西,才说,“这里面虽然不靠谱的成分居多,可被朝廷收在书库里,想必也有一些价值。我翻看这本书时,偶然看到了这则故事。”
里面讲的是村里有一个名叫媚姑的女子,她天生媚骨,却相貌丑陋,年近三十也无人愿意娶她为妻。
她对镇上的一个书生一见钟情。
那书生是个喜爱美人的,媚姑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可她又不甘心,于是花光钱财买通巫医,为她做了一张精致的面皮。
媚姑戴着面皮与书生在路上巧遇,书生不出意外地被她吸引。
书生以安心读书为由拒绝了媚姑,媚姑不甘寂寞,使出浑身解数,勾得书生犯了错。
只是面皮维持不了太久,三日一过,就会变得皱缩,不能再用。
媚姑怕自己面容暴露,不得不跳河逃走。
书生以为她是羞愤自尽,写了许多诗篇怀念她。
诗篇传遍大江南北,书生的才华被京里大官看中,很快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媚姑暗中一直跟着他,看着他身边数不尽的美貌女子,嫉妒得心都在滴血。
她再次找到了巫医。
巫医拒绝不了金钱和权力的诱惑,答应了她的要求。
自那后,媚姑便每三日都以一张新面孔与书生春风一度,她不再提起婚嫁之事,只愿用这种方式留在书生身边。
有一日一位除妖道士路过此地,发现了媚姑身上的不寻常。
他调查多日,才发现媚姑与附近不断失踪的女子一事有关。
原来每张面皮都是巫医从其他姑娘脸上一点点剥下,再用药水浸泡得来的。
书生得知真相,用柔情蜜意先哄得媚姑卸下心防,然后提剑将她杀死。
天子赞他忍痛杀妻,为民除害,之后书生便一路高升,官至宰相,所到之处皆是颂歌。
故事便到此处。
姜祈生看得眉心都皱在一起。
元卿问他:“如何,想到什么了?”
姜祈生不确定地说:“你难道指的是……换脸?”
“身在这样的世界,我觉得别说是换脸了,就是换头也能想一想。”
姜祈生:“……你能说点靠谱的吗?”
“我说的是真的。”元卿挪着身子坐过来,“你看书后面标注的故事来源,就明白了。”
姜祈生往后翻,顺着找到了刚才那篇故事的出处,正是写的北城。
元卿又问:“北城在什么地方?”
“北城位处西南方,隔着一片海域,往西是药王谷,而往南,则是南族圣地……”
说到此处,他方才明白了什么。
“有些事,未必是无中生有。”元卿说,“据我所知,北城原是南国地界,百年前被前朝压迫,不得已献出城池求和。受风俗文化所影响,当地产生的故事或民谣大多都会带有极鲜明的地域特色。而且我查了这个故事的传出时间,竟发现比现在还要早六百年,也就是说,故事传出时,北城还是属于南国的。”
她戳着空了的碗,“六百年啊,斗转星移,昼夜颠倒,连山河都不知道换过几轮了,有一些我们很难理解的奇闻异事,也不奇怪吧?”
姜祈生沉思。
如此说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阿嚏!”
元卿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姜祈生回神,“你受凉了?”
“没有啊。”元卿掀开袖子给他看,“瞧,我特意多穿了好几件呢,怎么可能会感——阿嚏!”
元卿揉了揉鼻子。
奇了怪了,按理说自己身体素质已经够可以了,况且又有镯子在手,感冒什么的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