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甬道里,墨蓝色的身影步履翩翩的往外走着,纷飞的衣摆带出些许干冰的白雾。
甬道外是明亮的隔间,进行了一些复杂的消毒工作,潘塔罗涅才推开隔间的门。门后就是无菌的实验室。
离他不远处的实验桌前,身着着单薄的白大衣的家伙十分罕见的摘了面具。现在正带着单边的机械放大镜,右手手里握着电动钻刀对着身前的器材比划着,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目测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你是打算当着我的面拆了耗了我九位数给你定的器材,今天第一个倒霉的不是那群家伙,是你。我必须提醒你,这器材是从纳塔和枫丹定的零件,请桑多涅加急给你搞出来的器材。坏了就没了。”
刚走出隔间的潘塔罗涅半眯着眼看着多托雷的动作,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说什么邻里小事。
“没打算拆。”多托雷放下了手里的电钻,换了把手术刀,头也没回答着潘塔罗涅的问题,“全提瓦特仅此一台的机器,我还不至于那么不珍惜的给它毁了。毕竟九位数呢——”
“那你在干什么?”潘塔罗涅寻了把椅子坐下,不理解的看着他。
“我在威胁它。”多托雷完全不在意自己在说什么,手上的动作没停,手术刀流畅的划过器械上摆着的实验材料,神智相当不清醒的回答着,“我不怀疑是机器的问题,但是同一个实验这一周里我做一千三百一十三次,实验室恒温,所有的步骤都一模一样,但没有一组数据相同,而且误差还不小。如果它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包宰了它的。”
多托雷终于疯了吗。
这是潘塔罗涅的第一念头。
一千三百一十三?!什么实验要这个科研怪人做这么多遍?
听着那段近乎失智的发言,回过神的潘塔罗涅脑子里不仅飘过这样一句话。当然他也确实毫无顾忌的,问出口了。
“一千三百一十三?什么实验这么难做,把你这个科研怪人都逼疯了。”
多托雷放下手术刀,直接放弃了接着做实验,摘下医用手套,在摘下机械的眼镜,那苍白的脸上难得的展露出几分疲惫。
十分难得的,和潘塔罗涅不相上下的熬夜狂魔多托雷先生产生了——‘我是不是应该睡一会’的念头。
“《关于元素力接触肉质是否能够穿过肉体从而改变肉质分子》。”多托雷心情十分复杂的说出一大串学术用语,“用个你听得懂的白话说就是,‘能否通过技术改变金子内部结构’。”
“肉质都是出自同一个人,元素力也只有那七种,怎么会有三百六十四种答案呢?”
多托雷呢喃着,眉眼低垂着。他没等谁的答案,因为他知道,潘塔罗涅是无法回答他的疑问的。
多托雷是个研究人员,或者说他是个科学家。用那群犯人的形容或许更为形象一些——独眼疯乌鸦。
一只独眼乌鸦的物理化世界,又怎是身处经济、心机和算计里的黑狐狸能懂的呢。
所以啊,潘塔罗涅这个眼里满是算计与金钱的商人是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的。
哪怕前世他们确实同行学习着相同的知识,但是,没有人能指望一个重度偏科的文科生能理解同样重度偏科的理科生口中的复杂数据,不是么?
“走吧,不是说要吃饭吗。”
沉默了好一会,潘塔罗涅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站起身。那敛眸的长睫下,墨蓝色的眼瞳里光影蹒跚。
潘塔罗涅宽许多托雷的出言刁钻,毕竟他确实不擅长那个领域。不擅长的领域,没必要硬融,不是么?
多托雷侧目看向潘塔罗涅,默了好一会,叹了口气,简单的收拾自己丢在实验桌上的烂摊子。然后回了隔间消毒之后换了件衣服。
穿着单薄白衬衫的多托雷臂弯里搭着花纹复杂的银黑色厚外套,懒得拿面具,惨白着一张脸的男人半睁着红色的眼眸,黑眼圈浓厚的像是画了烟熏妆。
“走吧。”多托雷打了个哈欠,眼尾沁出几滴泪。他挠了挠头,对着长在重型门前的潘塔罗涅说道,“等会去你那睡会。精神折磨留个切片算了。”
潘塔罗涅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余光瞥见从另一扇暗门里走出来的年轻切片,轻飘飘的收回视线,打开了门和多托雷离开了实验室。
“这实验那么难做?”潘塔罗涅若无其事的问着。
多托雷咂咂嘴,还算有耐心的回答着:“实验室不难,但是数据总是不统一,误差基本都在0.5左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试图更换步骤,最后误差还更大。”说着,多托雷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很可惜,目前最小的误差是0.33。是雷属性的。”
“嗯……或许因为你自己就是这个元素的吧。”潘塔罗涅回答着,两个人从轮回门走出来。
“大概吧?元素力会有这种影响吗?”多托雷思索着,却突然反应过来,看着潘塔罗涅,一脸茫然,“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肉质来自我自己?”
“刚刚。”潘塔罗涅轻笑着。
“认识这么多年,我自认你还没有恨一个人到一千多次实验都用这个人为材料。除了你自己。”
多托雷愣了愣,长时间的熬夜让只摄入了葡萄糖的他有些脑内供养不足,但不妨碍他听懂了潘塔罗涅的内涵。
就像潘塔罗涅说的,他们俩认识了太久,对彼此都过于熟悉。
多托雷不屑于把宝贵的实验做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或许早些年他确实有过激的实验行为。但直到现在,他只拿他恨的人、惹到他的人动刀。
所以硬要说现在的多托雷最讨厌的人,大概只有他自己了。
他讨厌自己,他偏爱自己。
这就是学术狂魔多托雷的绝美精神状态。
更何况,近些年多托雷本人出席会议的情况都少的不得了。如果不是学术圈里还在更新多托雷的论文数据,至冬的人们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实验狼灭的存在。
“老爷,饭备好了。”菲尼克斯站在轮回门不远处,直到两人靠近才微微欠身出声道。
“好。”潘塔罗涅停下了和多托雷谈天的动作,点点头。随后又顿了一下,将一身消毒水味的外套脱下递给了菲尼克斯,“帮我拿去通个风,味太重了。”
“是,老爷。”菲尼克斯应声道。
一旁的多托雷撇了撇嘴,不爽的嘟囔着:“啧,消毒水的味道明明很好闻,我还专门找了柠檬的。”
“但不妨碍味道真的很重。”潘塔罗涅毫不顾忌的回声道。
看着两人往餐厅走着,在他们身后的菲尼克斯沉默了好一会,眨眨眼,忽的想起了什么,看着两人的背影,三两步追上,说道:“对了,有个事,老爷。”
“什么事。”潘塔罗涅停下步子,回头看向菲尼克斯。
他这一停,头脑有些不是很清醒的多托雷也停下来了。
“笔者小姐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菲尼克斯弯着腰,金色的发丝垂落到他的身前。
“那位小姐说:”
“【时间,在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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