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离开不是离开皇城,不是离开京城,更不是离开这个世界
韩芸手指微微颤抖,她好像知道当时为什么要开启神器了
她想要改写这些人的命运
可是命运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改写呢?
韩芸稳住声音,她整个人都在轻颤,更不用说是声音了:“……好。”
萧泽也一怔,似乎是没听清
她又重复了一遍:“好,萧泽也……我带你走。”
“等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就不做帝王了。”她露出久违的笑:“我们去做一个寻常人,做一个拥有幸福的普通人。”
闻言,萧泽也轻轻闭上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一滴又一滴地砸在湿润的土地里
他眉目之间的红痣也渐渐融入皮肤之中,不见踪影
……
灭罗盘内忽然抖了三抖,韩芸整个人被晃到了边角,脑袋咚地一声撞了个大包,这也由此从那个世界抽离了出来
她定了定神,又看见那个执着出去的魄——它早已筋疲力尽,却不断朝裂缝钻去,离开主魂太久了,它只剩下了一抹执念
从这里出去,就能见到苏宴了吧
韩芸手掌一翻,入尘不知何时竟出现在手中,足间一点,她用力劈向那块裂纹
一次,两次
足足劈了十几次才将神器这条裂纹劈出个豁口来,再劈下去,她都要心疼她自己的剑了
剑震得虎口发麻,韩芸望了望那块豁口,人是出不去,但她身边这个可怜的魄却可以从这儿离开
依着自身执念,那魂魄迫不及待地往豁口处钻去,不知是韩芸的错觉,那魄似乎在离开前犹豫了一瞬
韩芸心情大好,朝它招手以示告别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入尘,确定没有受伤后才收了起来,不过令她疑惑的是,蒲阳给她的入尘和齐恒锻造的入尘有什么区别吗?
大概是缺少了神力,韩芸越发想要得到那把同尘岛上的齐天神剑
那是把真正的神剑
……
“根本问不出来。”
齐云揉了揉太阳穴,距离韩芸失踪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了,宝贵的黄金七十二小时若是过去了,找人就更加困难了
问薛向阳这个呆瓜愣是什么都没看见,聪明的脑子也不知道用到什么地方去了,萧愿楠那边又没办法调查,只能从辛海静这边入手
但涉及到政府部分,辛海静的这个案子已经不归他们管了,一方面这牵扯到失踪案件,另一方面涉及金额数量较大,辛海静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丝毫不畏。无论他们怎么询问,她都是零口供
这就很可怕了
齐云点点桌面,阿东警官端上一杯咖啡续命,在末法时代,全方位监控覆盖的情况下,无论多少警官逼问严刑——零口供,不承认不接受。一个女人,心能狠到这个地步,也是极为罕见的
事到如今,知道一切的只有阿东和他,当他们揭开假象的面纱,一切也便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了。可如此,他们也未能保护到每一个同学
那些退学的孩子们依然不肯返校,就他所知的秦念念直接接手她哥公司上的事,大概是不会再回到学校了
齐云叹息一声:“我办了一件蠢案子。”
阿东也同他叹息
因为这件事,顾苒也不在学校上课,派人在这城市大范围搜索,仔细程度堪比警察,齐云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派了位刑警保护
齐云接了个电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桌面上是各个同学和家长的电话,当初在警局里待过的同学,他都尽职尽责的让他们留下联系方式,事到如今,他自认为摆平了一切,劝导他们返校
可事实上,这些孩子们几乎没有想要读书的意愿,家长也是
“怎么样了?”阿东关切问道
齐云握着电话,眼睫微微垂着,用笔划下一个又一个的联系方式:“不尽人意。”
在划到万玄昭的名字时,他难得犹豫了一下:“这个孩子学习成绩很好的……”
他手指颤抖,用力划了条斜线:“……他申请退学了。”
阿东警官微微睁大双眼,不可置信
忽然警局大门被敲响,进来个风风火火的家伙,齐云这才从桌案上抬起头来,正是薛向阳,他手掌上依然包着纱布——医生说伤害到了重要抓握神经,可能会写不了字
齐云盯着那处包扎微微发愣,不知所措的别开眼
“齐警官,我要见韩落川。”他喊道,急切的冲过来:“我要见他,我有办法了。”
“我知道怎么办,只要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他道:“就能改变这里的一切!”
见齐云并不相信,反而垂头丧气,他更着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切都会改变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还没说下去,追着他来的医生和警察便将他拉走了,临走前,他还大声喊着齐云的名字:“相信我吧齐警官,我这次说的都是真的!这次是真的!”
外面传来推搡声,似乎是打起来了,只听薛向阳怒吼道:“我没疯!我是真的有办法!”
齐云趴在桌上,不知该说什么
阿东叹息一声道:“我们彼此都休息一下吧。”说罢,他轻手轻脚关上了门,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臂弯中抬起头来,将掌心伸到从窗外跳进来的阳光上,这几天的天气都很不错,时常有光能透到办公室来,照在桌面的每一桩案子之上
这个世上的好人不够好,坏人又不纯粹
人活在这样纷乱的世界里,从原先心思单纯的道心变成靠礼义廉耻约束的社会,可“礼乐”的时代结束了,又开启了“法治”的社会,又直到现在——人人都会钻法律的空子,法律的约束也越来越淡了,也就是现如今的末法时代
等连“法治”都结束,那么人又该何去何从?还会有什么东西能约束住人,营造一个和谐的社会呢?又怎样才能有没有法律没有礼义,人人发自内心,坦诚相待的时代呢?
他至小的梦想便是如此,守护这个岌岌可危的时代和身边所有的美好——可如今的一切,都不尽人意
齐云闭上眼,他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可这世上,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
他身在炼狱,心却无论如何也不似少年般敞亮,不敢再与世界硬碰硬
也对,他已经三十了。齐云拿起笔,思索片刻——
——他的确已经不再年轻了
……
等阿东警官再次回来的时候,齐云正认真的撰写什么,但他等不及了要告诉齐云这个消息,语气中带着兴奋:“齐、齐警官,辛海静招了!”
齐云闻言猛地从桌上抬起头:“什么?!”
“辛海静刚刚不知为什么情绪不稳,局长一问,竟全都招了出来,还为我们提供了苏宴的下落。”他满脸兴奋,拽起齐云:“真的太好了!”
阿东人长得小,年纪轻轻,是个极其耀眼的岁数,此时高兴起来更是像个孩子一样
他瞧着这样的年轻的少年,二十几岁的年纪是万众瞩目的。齐云想了想,把手中的纸撕碎,他猛一拍脑袋,调整好心情,眼眸发亮:“真的……?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他急切地披上外衣,将警徽正了又正,抓抓头发固定好发型:“还得是局长,果真气度不凡,嫌疑犯一下就全都说了。”说罢,他便飞快的离开了办公室,甚至比阿东还要激动
阿东看着满地的碎纸片,恰好有一张正面落地,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四个大字“辞职报告”
他将纸片仔仔细细的收了起来,撕得更碎一些,这才将其丢进垃圾桶
“齐警官,还是不要辞职了。”他喃喃自语道:“因为再没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职业了。”
……
有了萧泽也为她开路,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她也迫不及待想要去同尘岛一探究竟——究竟是什么理由才会让阿韵离开那个地方?
如果雪山上的那个是真正的阿韵而非幻影,那该如何是好?
韩芸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其实是不相信阿韵会这么简单被她一剑穿心,那可是仙者!
“太子殿下要见你。”一个年轻人推开牢门,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找到了魏柳清的位置
韩芸却没去看魏柳清,反而仔细观察这个年轻人的容貌,心底莫名酸涩:“你姓什么?”
“我?”年轻人指了指自己:“我姓赵。”
韩芸思绪瞬间回到过去,当时在地牢里,是老赵他们救了她,一个个都叫她馋鬼,说如果能回来,还他们一个完整的家
如今国家依在,山河已定,似乎一切都是最好的结果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她小心翼翼问道
年轻人挠挠头:“问这个?我过得不错,马上就要与心爱之人成婚了。”
这是年轻时候的老赵
韩芸点点头,道:“祝贺。”
年轻人也笑道:“多谢。”
他们正交谈着,地牢中忽然发出幽幽笑声,令所有人都不由冒了一身冷汗,只见黑暗之中,一双明亮的眸子透了过来。魏柳清邪笑道:“不是来找我的吗?怎么不过来啊?”
韩芸往前迈了一步,还未开口,萧泽也拦在她面前:“如果你想离开地牢,还请站起身来与我等人对话。”
魏柳清呵呵笑道:“……现在的皇族人都不好骗啊……”
韩芸这才意识到魏柳清是在诱导他们走入牢笼之中,地牢有专门对付修仙人的阵法,只能被困在自己的四方天地,若是有人不小心踏入领域,那便很难在走出来了
至少魏柳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黑暗中逐渐站起一个人,因为很久没有活动了,他扶了扶墙壁才勉强站起身来,缓慢朝明亮处走来,露出那张枯槁衰老的脸。他眼神诡异至极,在二人身上转了两下,最终停留在韩芸身上:“是你要找我?”
韩芸避重就轻道:“我与你师尊交好,曾约定在西海见面,需要你的帮助。”
魏柳清笑了笑,不可思议道:“就为这个?把我放出来?”他看向萧泽也,发觉这位当权的太子殿下竟然神色自若,似乎真的要因为这点小事许他重获自由
魏柳清摸摸下巴,解释道:“我虽非君子,不帮也在情理之中,你要找的仙者早在多年前就飞升了,所以你刚刚所说与我师尊交好,只是谎言。”
“阿韵并没有飞升,他还在同尘岛。”她硬着头皮道:“只是你这些年困于地牢,不知外界。”
魏柳清愣愣看她一会儿,忽地笑出声来:“小小毛孩儿,竟说大话。”
韩芸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一言不发
他索性直接半跪在地,徒手在地上画出一张阵法图,待阵法初成,他微起手式,看着韩芸道:“阵法我已绘好,自是去寻我师尊的路径,只是这阵法通向何处,我便有所不知了。”
“可能是仙界又或许是九冥,如果没见到他的话,也休怪我无义了。”魏柳清摊了下手:“毕竟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身在何处,是否还在凡间。”
韩芸点点头,朝人躬身一拱手:“多谢魏前辈。”
她径直走向阵法,踏入阵法中心的霎那,她颈部一紧,挣了两下没挣开,双眸睁大:“魏柳清!”
魏柳清则哈哈大笑,他吸食着灵力,皮肤从原先紧紧贴着变得富有弹性,眉眼也因灵力的缘故变得更加锐利,恢复其年轻样貌,正是为不折不扣的俊朗男子。他发丝也为此细腻流畅,被灵气带起随风飘荡,或许是在这四方天地困得太久,他眉目染上一层浓浓的戾气
“说白了,还是修为不够。你只不过是个孩童,却编出弥天大谎,令人发笑。”魏柳清随意将手中毫无声息的人丢在地上,一脚踏碎了阵法:“这样的人,没资格见我师尊。”
可下一秒,他却忽然笑不出声来了
因为他面前的一切都仿佛被撕裂开,抬手轻轻一碰,竟然如萤火四散而去,露出这儿的真正面目——他颈部一亮,剑尖直指咽喉初,韩芸手腕微抬,眼神凌厉,仿佛早已把他看透了
这是幻境!魏柳清心中警铃大响——什么时候布下的?!
可面前这孩子的境界并不高,刚刚结丹的修为,却布下了令他也难以看穿的幻境!
见魏柳清神色异样,韩芸做了一个令他十分眼熟的起手式——与他师出同源,阵法起手
这是由大范围阵法铺下的幻境!不是幻术,也对——要是幻术他早就一眼看出来了,根本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魏柳清抬头看向天花板,缓缓将目光落在韩芸手上:“你早就布下阵法了吗?你一直就没相信过我。”
韩芸淡淡道:“警惕之心不可无。”
魏柳清猛地伸出拳头朝墙壁一砸,却因为根本没吸收到灵力的缘故,导致他疼得面部扭曲。入尘挨近他脖颈一寸,这下他再也无法忽略这剑的威胁了
“真不愧是……乔纤的子嗣。”
魏柳清咬咬牙,跪下身来重新将那阵法图恢复成原来了样子,整个人后退一步,给韩芸让出一个极大的空间,方便她启动阵法,又不让她感受到威胁
他抬起手后退到墙壁,竟觉得像他这样垂垂老矣的人被年轻人威胁,显得格外狼狈不堪。于是别过脸去:“乔长老的人,快点走吧。”
他催促道:“尽管我们是同一故乡,但经此一役,还是分道扬镳的好。”
韩芸整个人被阵法爆发的金光包裹起来,她看向魏柳清,又看向萧泽也,使了个眼神
萧泽也心领神会
在韩芸身形消失后,魏柳清活动活动手臂,打算就这样离开这个可怕的地牢
下一秒,牢门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皇家军,个个灵力暴涨,将这个本就不大的地牢围了个水泄不通
魏柳清睁大双眼——这是什么情况?!
自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