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太阳系边界。
旅行者一号已经完成了全部的预订任务,逐渐偏离黄道平面,向蛇夫座方向飞行。
上边携带的各种科学仪器虽然已经完成了预订的使命,但仍然运转良好。
预计到2030年,无线通讯系统才会耗尽所有电力,2050年核电池还有一半的电量。
当无线通讯模块停止运作之后,地球将彻底与它失去联系。
现在,它是目前人类所发射出去的,最远的人造物质。
随着镜头的简单变焦,一张太阳系的全家福将顺着无线电在22个小时之后抵达地球。
再见,家园。
旅行者,将会远行。
在数万年后,带着满身的科学仪器和黄金唱片,抵达一片完全的星系,见证另一番风景。
意外总是来的这么突然,甚至可以算的上是一种特殊的惊喜。
精巧的结构轰然炸裂,无论是仪器、架构、燃料,还是黄金唱片,都被撕碎,撒开,化成分布在几百平方公里内的太空垃圾。
摩托车和运载火箭对撞似的,一点都不剩。
旅行者一号以17km\/s的相对速度撞上了一处无形的墙体。
22小时之后,保持跟踪的地面站懵了。
他们只能认定为是一起意外的故障。
可很快,这样的故障重演了。
先锋十号、先驱者十二号、旅行者二号……
一批航天器,在即将离开太阳系的时候全部失联。
这引起了天文界的恐慌。
那一天,天气那么暖和,那么晴朗!
学者连同自己的学生们一起,端坐在数据中心,看着来自哈勃望远镜和各地雷达接收器所显示着的,代表着另一颗即将抵达的卫星在太阳系沙盘演示图。
理所应当的,他们调来一副天文望远镜,对卫星的航路和失事地点展开排查。
于是,一众天文学大佬亲眼目睹了一次卫星和“空气墙”的完全弹性碰撞。
就好似撞上了一层幕布一样。
人类千万年来所有对于天空的认知,就好似对着电脑屏保描述科学道理一般可笑。
满天的星辰,不过是一层可笑的贴图。
站在数据中心,刚刚把毕业证拿到手跟导师出来参加学术交流的韩玉明,听着里边的悲戚才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天文学……没了?”
我刚提的毕业证!
可虽说事情是如此,更多的疑问随之产生。
如果太阳系之外的世界是虚假的,那为什么数据又是如此的真实?
无论是在太阳系内已经证明出来的广义相对论,还是通过各种仪器所感知到的,来自其他星系天体运动所产生的引力波,这些都做不了假。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看到的,就是真实的银河?
“不,宇宙还在,被阻挡的只是我们!”
韩玉明试图闯进去大声呼喊到,却被自己的导师阻挡住了。
“如果我们已经被阻挡,那宇宙还有什么意义?”
不,有意义!
能从宏观上证明科学理论,能形成共同的价值目标,能……
说到这里,韩玉明停住了。
导师只是用手指了一下地下的方向,一切都在不言中。
宇宙能研究的,亚空间一样可以。
甚至更好。
就在此时此刻的大陆那一头,旧的科学体系正在瓦解,由神学、灵能理论为基础的新学科正在形成。
新的资源开发和殖民活动正在带来宏大且恐怖的经济效益,来自异世界的物资正在支持着整个世界的高速发展。
而且,来自亚空间的威胁已经是迫在眉睫,而来自星空的威胁确实是不见踪影。
核战争严重影响了地球,特别是欧洲地区的海森堡指数,在这个空间学说诞生的地方,已经成为了纵横交错的战区,每时每刻欧洲……不,新成立的神圣同盟,都在同来自世界之外的敌人战斗。
在利益和威胁之下,亚空间研究是迫在眉睫。
早在多年以前,重建经费紧张的各国政府就已经在有意识砍掉一些长期项目用以缩减预算,天文学自然也在其中。
可以说,所有“理论”打头的学科,都在面领老龄化和空心化困局。
而屏障的出现,所形成的“太阳系外不存在”学说,给本就摇摇欲坠的天文学狠狠一击。
“接下来的聚餐,都吃点好的吧。”
“以后,可能全世界加起来都找不到这么多天文学家了……”
接下来的聚餐,自然是没有取消的。
可还不如取消了罢。
墙上挂着的,是哥白尼、拉格朗日、爱因斯坦、霍金等人的画像,下边是面色肃穆的老人们。
没有往日里热切的学术讨论,没有社会名流的参与,只是一群面无表情的、垂死的战士,用刀叉一遍遍的对着食物拼刺刀。
不像是聚餐,倒像是送葬。
或者说是,天文学的,最后的晚餐。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结束的钟声缓缓响起。
在一片肃穆中,导师颤抖的站起来,面色有些苍白,但韩玉明从来都没有觉得他是如此的高大。
“各位……我……”
仅仅两个词后,他就呜咽住了,再也说不下什么了。
各位学者缓缓低头抽泣,仍然在看着他的只有他的学生韩玉明和墙上的哥白尼。
接着用嘶哑得自己都听不出来的声音说了一句:“大气之外,即为天文。”
呆立了一会,导师摆摆手:“聚会结束,散了吧。”
接下来的几周里,各个国家都出现了理论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陆续自杀的事件。
就如同那个超级大国解体时一样。
而导师,已经找上来韩玉明。
带来了一封邀请信。
鹊桥工程的邀请信。
“至少在太阳系内,我们的学科还有用。”
韩玉明没有立刻收下。
“我年纪大了,已经无法再接受新的东西,你之前学过理论数学,现在上手星际工程学也不是特别困难。”
韩玉明还想推辞,导师一句话制止了他。
“这一票成了,我们就有机会推动月球和火星的开发工程,这样天文还有活路。”
见韩玉明收下,导师仰天大笑出门去。
第二天夜里,一个人在可以看见星空的草坪上吞枪自杀。
直到第三天清晨,人们才找到导师的尸首。
“第几个了?”
“不知道,太多了。”
于是,韩玉明同其他学生一起将老师葬在了高山上,那个离夜空最近的地方。
在老师的坟前,韩玉明捏着邀请信喃喃自语道:
“鹊桥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