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你在吗?”
某间宿舍门前,廖佳和刘茜拎着一盒水果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
沈薇穿着睡衣从床上爬起来开门。
见到是她们俩后,沈薇愣了一下。
“马志叫我们来看看你,怎么都不去看晚会啊?”
廖佳笑着就往里进,把水果放在了桌上。
沈薇勉强笑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廖佳和刘茜对视一眼,都是呵呵一笑。
“我看是心里不舒服吧?”
沈薇的笑转为无奈,“给马志添麻烦了。”
“你什么都没做错,干嘛要把别人的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
廖佳看了看沈薇的衣柜,继续道:“别搭理那些人,换身衣服跟我们去看晚会,今天好多靓仔看你没来都好失望。”
沈薇没有去开衣柜,表情有些犹豫。
一旁的刘茜大大咧咧地说道:“那些男人不方便说话,我们女人又不怕,跟我们去就是了,谁再敢说闲话我就敲掉他的牙。”
沈薇的裤裆子最近不知道被人编排成什么样了,估计连王强都上了股东名单。
廖佳是知道沈薇和马志什么关系的,心里虽然不爽那些人造谣,但是也没什么好办法。
刘茜倒是很不高兴,她知道有些事儿真不能乱说,说着说着当事人就破罐子破摔真的拱一个被窝里去了。
她知道王强并不爱自己,所以很不喜欢这种会影响自己地位的谣言。
今晚林枫不但找了于欣,还找了廖佳,让她们女人来出面解决这件事。
以后再听到编排沈薇的话,廖佳是马志的老婆,有合适的身份去收拾那些造谣的人。
没啥道理好讲,你造谣我老公养小老婆,我不削你我都对不起自己。
“赶紧走吧,一会儿柯露要唱歌,我看了彩排,可好听了。”
廖佳笑呵呵地拉着沈薇换衣服,几乎是用拽的把她拽到了广场。
进了人堆,她也不管不顾地直接把沈薇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后勤那些人见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思快速转了起来。
刘涵看着这一幕,有些痛苦地挠挠头。
他在痛苦自己的脑子总是不够用,他前天跟林枫讨论过沈薇的处境,林枫问他假如让他来处理,他会怎么办。
他说去打那些人一顿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就又喜提一个礼拜扫厕所的工作。
他已经看出来了,林枫想教会自己一些东西,但自己的智商或者说阅历还不够,跟不上林枫的思维。
这种胡说八道造谣女孩子不干净的事他在学校也遇到过,也见过别人因为这些事打得头破血流。
但放在成年人或者说聪明人的世界里,他们却能找到更妥善、成本也更低的处理方式。
拥有最大暴力的人,却死死压制着暴力,真他妈好笑。
柯露穿着白色的拖地长裙登台演唱,在灯光的照耀下宛如出尘的仙女,一群女人骂骂咧咧不屑一顾,男人们倒是看直了眼。
害,果然是嫉妒。
“柯露姐真好看。”于欣突然开口嘀咕道,“你说是吗,林枫?”
正在跟江燕说话的林枫假装没听见,继续嗑着瓜子。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长华出来的人那么多,于胜利估计早就听说了林枫跟柯露的事,于欣八成也是知道了。
不过已经分了,林枫不提,于欣也不提,又不是古代,青年靓仔有个前女友也很正常。
什么,你说你没有前女友,三十岁还是个处男?那你好逊哦。
江燕估计是看出来了于欣的小心思,笑眯眯地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于欣别过头去不说话。
林枫老司机一个,看到这一幕心里乐开了花。
于欣吃醋了,说明心里是有感觉的。
看来还是在乎的嘛。
不怕你生气,就怕你根本不在乎。
柯露在一群老爷们的欢呼中挥手回应了几下,随后走下舞台。
一个喝的微醺的小伙捏了捏先前打擂台赢到的鲜花,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犹豫了好半天,他鼓起勇气就想往后台走。
边上一个大哥眼疾手快,一把给他拽回来:“你干啥?”
“没干啥。”小伙微微一红脸,小声回道。
大哥瞧了一眼即使走出了聚光灯依旧光彩照人的柯露,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小子不要命啦?”
小伙挠挠头:“送朵花而已,不至于吧?”
大哥一拳锤在他后背,小声道:“村长心眼可小了,你别去送死,你敢去送花,说不定今晚就被王强送下山埋了。”
小伙悻悻地挠了挠头,打消了去给大明星送花的念头。
下一个上台表演的人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是个穿着皮衣皮裤的微胖光头男人,脑袋上还有香疤,不是延平还能是谁。
他扶了扶脸上那副分外浮夸的蛤蟆镜,大大咧咧地握住了麦克风,边上的乐队立刻开始伴奏。
不算太长的轻柔前奏之后是延平低沉的嗓音,唱的东西没几个人听得懂。
是首方言歌曲。
【下晡 一个人踮厝内】
【西北雨 沃澹窗外的衫】
【外口的人 犹未转来】
【戆戆咧等 戆戆攑一支雨伞】
【为你 几若摆困袂去】
【全世界 揣袂着你的形影】
歌声低沉,似乎是一个在等待游子归来的家长。
本该是欢声笑语的晚会,横插这么一首听起来有些悲伤的歌曲,分外煞风景,关键只有少数一部分人能勉强听懂。
人们昏昏欲睡,不少人开始聊起天来,等待延平师傅发完骚,好去看后面的节目。
于欣冲着林枫问道:“这是什么歌,是闽语吗?”
“嗯,好像是。”林枫轻轻地点了点头。
——
刚回到后台的柯露冲边上的人问道:“唱的是什么?”
同伴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踮遮等待 拍无去的人】
【听厝内的声 声声伫咧吼】
【我踅来踅去 思念火烧房间】
【袂开的花 无欲转来的人】
柯露勉强听懂了一点,下意识地看向放在化妆镜边上的一捧花。
袂开的花 无欲转来的人
——
坐在最靠前的桌子边的沈薇摩挲着手腕上的一条手链,那是前两年生日的时候沈洪生送给她的。
她对晚会没兴趣,只是突然很想自己的爸爸,以前春节都是一家人一起过的,现在却天各一方杳无音讯。
【时代的变卦 孤单的我一个人 问天也无果】
【手内什么都没 只剩我欲予你的爱】
【有血有肉的人 煞下落不明】
有血有肉的人 煞下落不明
沈薇抬起头看向台上的那个滑稽大和尚。
长长的一段副歌以及伴奏后,鼓点猛然变得激昂,延平再次压低音高快速唱出高潮部分。
【共你的 记持啊 囥伫我的心内】
【骑你的 白马啊 行你欲行的路】
台下的人被这突然而激烈的变化所吸引,心神不禁都沉入了他的歌声中。
——
北区警局,吴军和同僚们吃完一份极为磕碜的年夜饭,喝得脸微微发红,突然起身离开大厅,来到自己的更衣柜前。
他打开柜子看向那只骨灰盒,轻轻地摸了摸。
“差点忘记给您拜年了。”
“我杀了一个局长,但我不后悔,他吃的都是民脂民膏,喝的都是人血,我不杀了他的话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我做了我觉得对的事,他们要抓我,我不怕,他们要审判我,我就先审判他们。我会继续走下去,杀掉自己的软弱,这是你教我的。”
轻轻地关上柜门,吴军扭头离开。
骑你的 白马啊 行你欲行的路
——
曹家,曹东乐往曹安和曹蕊的牌位前插了两注香,伸手拍了拍一旁情绪不太好的侄女曹琳。
“别伤心了,要往前看。”
曹琳红着眼眶开口道:“今年奶奶都不拜神了,看来也是觉得那玩意儿是骗人的。”
曹东乐叹息一声,道:“求神拜佛只是求个安慰,你奶奶心里明白得很。”
“去吃饭吧。”
曹萱轻轻揩去眼角未被人察觉的眼泪,拉过曹琳的手,率先往外走。
——
【风吹来 花落土 点一支香祈求】
【南 无 观世音菩萨】
歌曲的高潮部分,延平几乎是嘶吼着念出来,他的脑门青筋鼓胀,满脸通红仰头向天,似乎在质问满天神佛。
喑哑的咆哮,宛如金刚怒目。
【若准讲 你算到这出悲剧】
【你敢会看顾 接下来他面前 那条难行的路】
【梦中的我 看你沓沓慢行】
【牵你的亡魂 有一天我们会一起 回去那个所在】
正在低头喝水的马志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牵你的亡魂 有一天我们会一起 回去那个所在
【我 枯萎的爱(整路都是)】
【佮你 沉默的心】
【在这乌暗时代】
【是有缘无份(想欲讲出)】
闽语艰涩难懂,但多少总能听懂几句,那些极具感染力的歌词和鼓点,宛如投入湖中的石子,迅速在人们心中激起波澜。
在这乌暗时代
【天 微微仔光】
【看你 微微仔笑】
【后世人再会】
歌声停息,延平胸膛剧烈起伏,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
林枫在桌下伸出手,将边上那只小手抓住。
于欣受惊似的想要躲开,那只大手却顺势和她十指相扣死死黏住。
毫无力道地挣扎了一下,她便红着脸任由林枫握着,脸上也逐渐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后世人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