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开春,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但齐笙的身体状况开始变差。
最初是黑眼镜察觉到齐笙开始出现无意识的厌食状态。
连最喜爱的甜食都不爱吃了,小口小口咬着枣糕,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吞下它们。
虽然齐笙极力掩饰,可这一切很难瞒住黑眼镜。
为了不让黑眼镜担心,齐笙每天照常摄入食物,再找借口支开他自己偷偷吐掉。
他不知道,每一回他躲在卫生间呕吐时,黑眼镜与他只一墙之隔,烦恼于身体苦楚的齐笙也没发现,饭桌上从不重样。
他的身体以难以掩饰的速度消瘦下去,就是想瞒都瞒不住。
夜间,黑眼镜环住他时,手下的硌人的骨感让他无法自欺欺人。
一个装作无事,一个装作没察觉到。
好像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就不会被分开。
直到一天早上,齐笙在餐桌上流鼻血。
一直流,一直流,血.......都是血,血顺着脖子滑下去,染红他白色的衣领。
齐笙这才知道自己在流鼻血,他抹了一把,“最近天气太干了,我可能上火了。”
黑眼镜一言不发,颤抖着手给他擦血。
擦不干净!
怎么擦不干净!
从这一天以后,他们再也无法避开这个问题。
齐笙的身体开始出现躯体化症状,这代表着他到了第二阶段。
呼吸困难、夜间抽搐惊厥,身上开始出现莫名的淤青。
黑眼镜成宿成宿地守着他。
最后没法子了,齐笙给解语臣打了电话。
解语臣在接到他的电话后,心坠入崖底。
这些日子,齐笙表现的太正常了,他们甚至都快以为他会没事了。
可这一天最终还是来了。
接了电话后他抛下所有工作,驱车闯了五个红灯,硬生生把半个小时的路程压缩到十分钟。
“来了,小花。”齐笙还笑得出来,努力冲解语臣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对黑眼镜说,“你去休息会儿,我想跟他说说话。”
黑眼镜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给他擦脸擦手,他一直抱怨身上黏糊糊难受,但黑眼镜不让他洗澡。
房间弥漫着苦涩的药味,齐笙也不能吹风,上一回嫌闷开窗吹风,半夜就开始发热。
病情来势汹汹,齐笙在床上躺了两天,好不容易体温降下去了,黑眼镜的体重也随着降下去了。
解语臣看着他们两个现在的模样,心中苦涩难言。
“那你去煮碗梨子水,我想喝。”齐笙温和地笑笑。
黑眼镜去了。
卧室里充斥着难闻的中药味,明明已经快要入夏了,解语臣却觉得好冷。
齐笙靠在床头,艰难地喘息着,现在把他放到老对手面前,估计也无一人敢认。
就连呼吸于现在的齐笙而言都是最奢侈的事。
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全身器官在一天天衰竭。
过不了多久,这具身体就会彻底宣告死亡。
如果老六无法再提供一具新的躯体给他,那等待他的就是灵魂消散。
连带着老六,一块消失在这个世界。
齐笙缓慢地抬起眼眸看他,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丑,一口气能吓哭10个小孩。
“小花,我想求你帮个忙。”
无论齐笙要他做什么,解语臣都不会拒绝。
可齐笙用上了“求”这个字,解语臣抓住了齐笙的衣袖,只期待他不要对自己太残忍。
解语臣只有这一个要求,除此之外,让他做什么都行。
齐笙苍白的唇轻启,“把他带走。”
解语臣握着齐笙衣袖的手蓦然一松,狠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问:“你真的要这么做?”
“我现在只信你。”
齐笙说一句话就要休息一会,“只有你能帮我完成这件事。”
解雨臣深深望着他,像是要把这个人刻进骨子里。
“把他带走之后,绑着也好.......”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剧烈咳嗽,手边放了块手帕,齐笙艰难地拿起来堵住嘴。
“用药也好,等熬过去了再放他离开。”
苍白的唇染上殷红,齐笙将手帕团成一团丢到一边,恍然没察觉到,还以为掩饰的很好。
解语臣垂着眼眸,不敢看他,什么样子的齐笙都好看,只有这样的齐笙不行!
孱弱、病态、骨瘦如柴、这些词只要被放在他身上,解语臣便觉得心如刀割。
“你答应我?”
煮梨子水要不了多久,再过一会儿黑眼镜就要回来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他都不会离开自己身边,齐笙靠在那,没法动,哀求地看着解语臣。
解语臣狠心扭过头,“你这么做......太残忍了.......”
无论是对黑眼镜还是对他,亦或者是对他自己,都太残忍了!
他的言外之意,二人都懂。
带走黑眼镜,那他呢?
齐笙该怎么办?
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自己等死吗?
解语臣艰涩地眨了下眼,泪珠没被逼回去,他抬手擦干净。
“我会......”齐笙虚睁着眼睛,对他而言每多讲一个字,就多痛苦一分,“活着。”
“相信我。”
即使不能,能留一个希望也是好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时间能冲淡一切,只要足够久。
说他残忍也好,自私也罢,他只要黑眼镜活下去。
吴斜有大张,胖子有云彩,小花肩上担着解家,他们都会开始新的生活。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害,即便那个时候他真的消失了,瞎子也会好受一些。
“答应我。”齐笙很努力扯起嘴角,期望自己能笑的好看一点。
这可能是最后一回了,给小花留点好印象。
“好。”解语臣也不知道这两个字到底是怎么从自己喉咙里跑出来的。
然后他看到齐笙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后,靠倒在床边闭上了眼睛。
这一瞬间,解语臣心脏骤停,四肢都软了,即便是从前有人拿枪抵着他脑袋都没有这种感受。
他趴在齐笙床边去探他的脉搏,直到察觉到了脉搏的跳动,他的心才又开始跳。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黑眼镜端着碗梨子水推门进来,见齐笙睡了,他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
梨子水被轻轻搁在床头柜上,沾了血的帕子被他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舍得把目光分给趴在齐笙床头的解语臣。
“有什么话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