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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嵘归 > 第220章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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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有时候就是这样,哪怕廖安城再不信,也架不住强忍泪水的荣易最终在父亲的陪同下把荣国强的骨灰带回来的事实。

那个执拗、古板、脾气火爆却又对追剧情有独钟的老人还是没能挨过旅途的奔波,倒在了进入抢救室后的第三天。

坐在办公室里,廖安城和他身后的那些厂里人沉默地听荣易说着老爷子走前那几天的事,一个个都止不住眼眶发酸。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招秘不发丧的法子居然是老爷子走前自己提出来的,用老爷子的原话说,那就是——“我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退休老工人,这趟出来就是想给厂里再做回贡献,爷爷老了,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如果有什么别弄的人尽皆知,爷爷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别因为我的事影响了厂里生产的热烈气氛。”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老爷子心里惦记着的始终是工厂的生产,这让听完荣易陈述的廖安城等人都控制不住的动容起来。

然而他们却不是唯一被荣爷爷打动的人,包括秦环在内,这次一起跟着荣易回来的几个同学也都被这位执着又执拗的老人打动了,所以才跟着一起回了小城。

“自从读书考走后,回来的机会一直不多,南方好,打拼难,我总是拿回来也就是吃吃喝喝的说辞给自己找借口少回老家,直到这次,老秦把荣爷爷的事告诉了我,我才知道为什么我在打拼遭遇瓶颈的时候有勇气咬牙坚持下来。”胡秋景在机场接到的第一位坐在办公室里,低头缓说:“虽然我一直觉得我爸干的工作没技术含量,都是些脏活累活,可直到看到荣爷爷的那刻我才想起来,哪怕是没读过什么大书的我爸,也是因为厂里的项目不眠不休苦战半月没回家的,我是他的儿子,骨子里流淌着的是黑土地的血,之所以能坚持、肯吃苦,很大程度其实都是从这片土地上的长辈前辈那里耳濡目染学来的,哪怕我再不想承认,也割舍不断我和这片土地之间的血缘,我是东北人,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东北孩子,不能忘本,所以在医院里送了荣爷爷最后一程,我们几个简单的碰了碰头,想法子凑了这笔钱拿出来支持这个把我们养大的工厂。廖厂你放心,我们这批孩子虽然回来的不多,心里都是有家乡的,钱不够我们就再想办法,肯定支持你们把这个项目弄出来,让爷爷最后的心愿达成。”

望着眼前几个新成长起来的孩子,廖安城的心里止不住开始五味杂陈起来,他压抑着不让悲伤的情绪奔涌出来,努力控制着声调缓缓开口道:“东北人不会认输,大兴人也不会放弃的。”

有了老爷子的事,加上资金到位,大兴厂自此开启了一段真正意义上的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和研究龙门吊的日子不同,这一回大家的眼里又多了丝不同的东西,在笑声渐少的厂区里拉起了一道醒目的横幅,上头写着大兴子弟不会认输几个字。

之前说过的那些技术上的困难似乎也都一下子变得容易起来,甭管是查书查资料还是托自己在外的孩子帮忙找法子,总之一句话,这一回的大兴厂真的是把能用上的法子全都用上了。

不光是他们,就是那些来了又离开的子弟们也都超乎寻常的给力,后续不光又给厂里拉来了大笔资金支持生产,还都发挥了各自的力量搜罗到了当时在世界范畴都称得上先进的技术,让产品研发有了更多的研究思路和发挥空间。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工厂一下多了许多编外人员,这些人就像那些隐居了的武林高手似的,平时不出现,一出现就帮忙工厂解决了许多问题。

而且,抛开帮忙这个因素不讲,厂里不少人因为这事也都受到了不同的鼓舞,不为别的,就为那些来帮忙的孩子都是他们的子女,这些孩子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也都有着和荣易差不多的想法,不想回东北,也瞧不上这家没落的工厂,而这次的事就像打开了一个闸门,终于让他们发现了父辈工作的意义。

那是种被肯定的感觉。

而这感觉比许多言语上敷衍的肯定更能激励人。

就这么的,大兴厂在这种相互肯定、相互扶持、相互激励的氛围中终于把那台一开始被判了死刑、说无论如何都搞不出来的高铁起重机弄了出来。

这个夏天,似乎是预感到了大兴厂的变化,赶在五月初就早早的来到了小城。

车站前,提着简易行李的廖安城又一次站在进站口,但和上一回不同,这一次身后多了许多前来送行的人。

“都回去吧,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他站在安检那头,隔着栅栏和外面的人招手,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进了车站。

荣易和胡秋景站在外面队伍的队首位置,等确定看不见廖安城的身影了,胡秋景这才低着声音问荣易:“我听说这次参加竞标的几家公司实力都挺牛。”

荣易嗯了一声:“好像还有两家外国公司,龙门吊那次赢了咱们的那家也在。”

胡秋景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忍不住反问道:“所以呢,有把握吗?”

这个问题如果是她在以往任何时间问,荣易估计都要信誓旦旦地回答她肯定没问题,可今时不同往日,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荣易再也不像之前那么张狂了。

他扬起头看了眼头顶的天,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了声:“不知道。”

“不知道?”胡秋景有些失望地重复他才说过的话,“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荣易手插进口袋转过身朝出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咱们努力,别家也不会掉以轻心,在这个认技术不认别的的领域,没到最后那刻,什么都说不好。”

说完这些,前进的步子又顿了顿,他背对着胡秋景,仰头看天:“不过我觉得,咱们厂还是有胜算的。”

毕竟这个项目里不光凝结了大兴厂新老两代人的心血,里面还有一个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人的贡献。

荣易的眼神又变得忧郁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早就对他的脾气秉性门儿清的胡秋景猜到他肯定又在想爷爷了,于是想也不想就提议说去墓地给爷爷上柱香。

“不了。这个时候去爷爷肯定要说我猴崽子沉不住气,等廖厂那边真有了好消息,咱们再带着这个好消息去看爷爷吧。”

听他这么说,胡秋景也觉得有道理,随后跟着点了点头。

车站外面的马路永远是城市最热闹的景点之一,在拒绝了四五个推销有热水能上网的旅店推销之后,他们终于站在了回厂的公交站点上。

天气不错,站点上等车的人也不少,在给三四个同事让出地方后,胡秋景直接站到了荣易身后。

他在玩手机。

胡秋景也是无心地扫了一眼,心随后就跟着提了起来,再开口声音也都结巴了:“秦环来消息了?是你工作的事吗?”

荣易点点头,“他死心眼,爷爷走后非哭天抹泪和我打包票说要给我把工作安排好。”

“……那你是怎么想的?”

荣易指尖一顿,随后回过头看向问问题的胡秋景,其实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就从那种若有似无变成了如今的清晰懵懂。

他们彼此都清楚对对方有好感,可摆在各自面前的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势必让他们都对是否迈出那一步有着不小的犹豫。

荣易也犹豫,可眼看着姑娘因为自己的沉默而一脸纠结,他又觉得自己该表个态度出来。

于是笑笑说:“我未必会走呢。”

“真的假的?”胡秋景脸上一喜,下一秒又觉得他像在胡说,于是戒备地重新看向他。

她那堪比变脸的表情看得荣易想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说:“真的,只要大兴厂不渡过这个槛我是不会走的。”

真的啊,那刻就太……前脚,胡秋景还没等高兴起来,后脚就觉出哪里不对。

大兴厂不渡过难关就意味着他们的起重机项目又不ok,和这个比起来,荣易走或不走这两件事都一样让她难受。

哎,这日子怎么这么难过呢?

胡秋景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看得荣易纠结,他当然知道是什么让她有这个表现的,他又何尝不是呢。

真想告诉他,哪怕是他离开了他们还是有机会见面的,可现在,想想自己一穷二白的现状,又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夏风拂面,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蜻蜓,稚嫩的翅膀迎着太阳扑扇出风,轻柔地打在脸上,让人对远方的那片未来多了许多希望……

就这么的,日子又过了半个月,天变得更热了,一场大雨把大兴厂门前的两个人工湖灌满了水,清澈的景致一并带来了好消息,在经过了层层比对和筛选后,大兴厂的项目终于竞标成功了,首单千万级的项目意味着大兴厂终于渡过了长达几年的难关,涅盘重生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荣易正坐在食堂里,边看手机边吃饭。

身后忽然传来了欢呼声,他回头去看,就见激动的人群里,胡秋景正挥舞着胳膊朝他奔来。

“荣易,成了,咱们的项目成功了,成了,成了,咱们真的成了!”

“是吗?”荣易微微笑看着女生,想了想,还是把才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她。

“秋景,我的工作找好了,大兴厂的难题解决,我也要走了。”

前一秒还眉飞色舞的笑容就因为这一句话戛然在脸上,胡秋景面容僵硬地看着他,半天才带着哭腔说了句:“真的吗?恭喜你啊……”

“……谢谢。”

这份工作找的艰难,也多亏了老秦,来来回回的奔波,不光要替他递简历,还要负责把荣易这段时间在做的事情绘声绘色地告诉他们。

也亏得老同学的这份毅力,荣易总算靠着自己在大兴厂这段时间的表现成功打动了南边一家公司。

双方通过电话进行了简单的沟通后,敲定了下个周一荣易去公司报道。

距离离开仅剩三天的这段时间里,荣易试着找过胡秋景,可就像故意躲着他似的,甭管荣易怎么找,就是找不着胡秋景这个人。

就这样,时间很快到了两天后,又是火车站,荣北迁和廖安城,还有厂里那些手上暂时不忙的工人都来送行。

廖安城看着荣易手里t字开头的车票,埋怨地问他怎么不坐飞机。

“时间紧,没特价票了。”荣易笑着答,“t也不慢,而且也不是坐全程,到了北京我会转飞机的。”

“转也是转的红眼飞机,多累啊。”

见厂长还想说什么,荣北迁赶紧把话题岔开。

替儿子最后确认了一遍行李后,荣北迁颇为惦念地摸了摸儿子的脸:“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遇事千万别再急了。”

“爸,我知道了。”

身后的广播已经开始播报t某次列车即将检票的消息,荣易回头看了一眼,知道自己不能多留了,赶紧塞了张纸条在老爸手里,又低声说了句话后提上行李转身走了。

荣北迁看着儿子的背影,不放心的挥手嘱咐:“儿子,这次去南方别再毛毛躁躁了,遇到事一定和家里说,工作有问题也不怕,有爸妈在呢。”

回应的声音已经远地听不见了。

荣北迁悻悻地放下手,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回头看向自己的工友:“我的意思是……”

“行了,荣易失业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就当放个长假,回去再战呗。”老田说。

荣北迁眨眨眼:“你们知道了,你们是咋知道的啊哎呦!”

他脑袋一歪,挨了老田一指头。

老田:“北迁,咱东北人是老实不是傻,荣易那个级别的一放假就放那么多天?公司还连个电话都没有,傻子都看得出不正常。还有啊,咱厂的子弟好些都和他是同学,早有消息传过来了。”

“那你们……”

“嗨。”老田叔摆了摆手:“谁还没走过段弯路呢,咱厂是,人也是,何况经历过这一遭,荣易再回去,绝对是个人才。”

老田的话迎来了身边人的附和,叽叽喳喳的人声里,一个人影远远地站在角落,落寞地望着进站口的方向。

随着荣易的离开,大兴厂也渐渐恢复了往昔的生产。只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不管是设计环节还是生产环节,大家似乎都多了份自信和主动。

三个月后,已经升任设计室副主任的胡秋景正在疲劳实验台上盯着产品实验,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让女生脊背一僵,半天都不敢回头。

“怎么?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还是我爸没把纸条顺利转达到?”

胡秋景哽咽着嗓子,带着哭腔回头:“不是,我就是在想你得多笨,才走这么久又把饭碗丢了?告诉你,设计室现在是我做主,我这边不收差生。”

熟悉的揶揄让来人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笑着走到她身后,“谁说我是差生了?”

“不差怎么回来了?”胡秋景红着眼眶,回头看向那张熟悉的人脸。

“带了项目,回来谈。”荣易笑。

胡秋景看着那张欠揍的脸,故意叹了声气:“算你会赶时间,要是晚来点,我也不在了。”

好了,这句话总算成功让那张运筹帷幄的脸变了颜色。

“你要去哪儿?”

胡秋景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举到他跟前来回甩了甩:“你说得会回来,三个月了,连个人影都没看着,所以老娘就打算带着项目去深圳,边谈买卖边和某人兴师问罪。”

随着她每一下招手,写着那四个字的纸条就迎风招展一次,远远地看就像蝴蝶落在了指尖。

那是荣易留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着——我会回来。

他说到做到,不光自己回来了,还带回了项目。

胡秋景看着面前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

就在她琢磨着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喊声——荣易,你跑哪儿去了,我们老板想和厂里商量商量下新产品研发的事,你这方面专业,咋,光顾自己的项目,不顾我死活了?

胡秋景听着那个声音,隐约想起那是上次跟着一起回来送荣爷爷的那些人其中的一个。

除了他,似乎还有别的光听就觉得熟悉的声音。

居然都回来了,真好,真好啊……

胡秋景笑着走到荣易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朝门外的绿树蓝天望去,眼里是满满的希望。

番外 老钱的心事

新项目的上马让原本清闲的车间变得越发忙碌起来,而作为车间里技术最好的车工钱殿文,自然也是担负起了比以往更大的责任。

一方面他要干好自己的本职,一方面,为了让车间整体的产能获得提高,他还要负责给车间的工人培训。

工作的繁忙虽然让他少了许多胡思乱想的空间,可闲暇下来,那件憋在心底的圪垯还是时不时地冒出来,让他的心不好受那么一下。

那时候,荣易还在厂里,看见老钱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可毕竟是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就算他们都有心查,也查的吃力。

所以这天,等忙完手里的活儿,荣易就拉上钱殿文来到了事发地的那个车间。

两个人坐在铁轨上,各自怀揣着心事,谁也不说话。

钱殿文知道他想说什么,而荣易呢,也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啥用没有,所以嘴巴张了几次也都没成功发言,就在两个人各自无言的时候,一个装卸工人开着叉车忽然进了车间,一见俩人坐的地儿,立马就大叫出了声:“离那儿远点!”

声音之大,直接吓了俩人一跳,荣易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愣愣的边起身边看向叉车员,“这儿不能坐吗?”

“不是不能坐,是你们坐其他任何地方都别坐那个地方,那里脆,之前就差点报废,我这不就是过来送加固遮挡板的吗?等弄好了你们想咋坐就咋坐。”

钱殿文听着叉车师父的话,站在一边又看看身后那片地面,禁不住喃喃自语道:“师父就是在这出事的。”

“你师父是那谁吧?”年轻的叉车员对厂里的老人不熟,却准确的报出了一个人名,见钱殿文点头,也跟着了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我师父退休时和我提过,亏得那位师父在中间挡了一下,不然那么重的东西砸这块板子上,这玩意准坏不可,你们别看这块地瞅着不起眼,底下连着的开关却能控制这间厂房上的横梁,这玩意要是叫砸坏了,修理费都够再盖件厂房的。”

在工厂的车间里有地磅,也有开关安装在地上的设备,钱殿文听了叉车员的话,脚无意识的往旁边走,给车让路,嘴里忽然喃喃出一句话:“他们说师父背后有道印子,是飞奔时才会留下的,师父他……”

说着,人不自觉就热泪盈眶起来。

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荣易也默默地站在那里,也是因为这份震撼,才让他更加懂得了爷爷当初的那份选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