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知道,这个地方你就进不来了。”北月峥的话响起。
北月峥还是上次那套蓝色制服,脸上有些愁丝。
“看来峥哥现在也走黑路了。”黎倾鑫调笑了一句。
“先离开这里再说。”顾城说完,就在前面先一步出了院子。
“月伯伯,您怎么来了?”顾城开了口,后面的北月峥脚步停了下来。
唐屹悦推着黎倾鑫的轮椅也跟着停了下来。
北月然严肃地看了一眼顾城,径直越过他,来到北月峥的面前,盯着他。
“爸,您……”
北月峥没有说完,就被北月然打断了。
“你真以为翅膀硬了,平时给你点颜色,就准备开染坊了?”
北月峥知道自己的亲爹到底是哪里炸毛了,不过他不想让大家都那么难堪,也就低头不言了。
“还有你们几个,把他们带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北月然突然把矛头指向其他几人。又对着身边的秘书说道。
北月然口中的几人,当然就是唐屹悦他们。
正当唐屹悦要开口的时候,北月然抬手阻止他,看着黎倾鑫问道:“你就是那个十爷?”
黎倾鑫先是看了一眼唐屹悦,才把目光又返回到北月然身上。
单从后面东方明的表情和手势来看,还有顾城脸上的若有所思,加上北月峥紧紧盯着自己的父亲。
他们是没有告诉过北月然关于他的一些事。
“月伯伯,打搅了!”黎倾鑫看着北月然一直盯着自己,若是以前,他绝对很讨厌这种目光盯着自己,如今,他反而喜欢这样,因为他好奇,从每种不同人的眼睛里看到各种目光。
“老北啊?你这大驾光临,也不通知一声,走,里面坐会。”
来人看似与北月然同龄,身高约一七八,顶着个圆溜溜的肚皮,皮带正好卡在肚皮下。那只右手抬了抬玻璃眼镜,眉高眼深,笑不露齿。
“王局,坐就不必了,我就是来带走这几个不听话的崽子。”北月然脸上全是疏离,那双睿智明亮的眸子身在那张沧桑忧郁的脸上,太显眼包了。
用北月峥这个儿子的话来说:“我那亲爹去跳一曲广场舞,说不定还能勾搭上一群年轻的妹子。”
当然,这句话,他可不敢当着他爹说。
“王叔好。”北月峥认识王磊,同他爹一样,为中央办事,吃公家饭,但做事嘛,就有得考究了。
他曾听他亲爹说,“能与虎谋皮,也好过与那些比你位高权重的人相伴更容易。”
尽管他不愿意,可身在官场,面子上大家都得应付过去。毕竟那些个眼睛随时盯着他们,只要找到机会就像是苍蝇一样,惹得身家性命不保,还有可能生蛆。
不过王磊的笑意让黎倾鑫很不舒服。唐屹悦觉察到黎倾鑫的异样,赶紧侧了身子,顺便挡住黎倾鑫的目光。
“老北,你看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比我们当年感情还要好,哈哈。”男人指了北月峥,笑意不减,回头对着北月然道。
“老王啊,峥儿这几个月,还真是多亏您照顾啦。”北月然的这句当然不是真心的。
毕竟北月峥为什么上次会被突然停职,而且还被污蔑成了罪魁祸首,如今证据有了,但上方的意思,是留人,那么他的儿子就被白冤枉了。
他北月然可以为国为民操劳了大半生,上方却用这种方式来对待他家的后人。要说他没有心寒那是不可能的。
“这孩子对待任何事都积极认真,是个好苗子啊。可若是能识时务为俊杰,那一定是不用靠着你这个老子就能平步青云啊!”
王磊意有所指,带着笑意看了一眼北月峥,随即把视线落在黎倾鑫的身上。
“月伯伯,改天上门来看您,我们先走了。”顾城说着朝唐屹悦使了一个眼色。
本来唐屹悦也有这般打算,所以对着北月然稍行了礼,便带着黎倾鑫转身。
“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表人才,怎么偏生坐在轮椅上,难道就不能医治?”王磊的话让已经走了两步的几个年轻人停了下来。
“那孩子就是他们一朋友,王局就别费那么多心了。”北月然抬手并肩在王磊身旁,有意将几个年轻人放走。
王磊又岂不知这老家伙的心思,如今他手上还有其他棘手的事,这几个小家伙他暂时放一边。
他从最近发生的几件事中,当是看到了些非比寻常的事,如今时代不同了,年轻人终究是后浪推前浪,他们这些老家伙迟早被拍死在沙滩上。
现在这种时候,就得看谁的局更大,谁的手段更狠,稳稳当当的退位让贤,是他们这些老家伙都想要的荣誉。
“我今日来,也是碰个运气,听说黄总过这里来了,想来……”王磊说着被东方明打断了。
“王局,还真是来得不凑巧,您说的那个人早就在一个小时前离开了,而且还带着两个美艳女子,其中有一个我就觉得眼熟,当时没想起来,现在见了您,倒是让我瞬间醍醐灌顶。
您还记得当年我那一船红酒吗?可是在官道上的水运被换了,那次我东方家差点栽了跟头,要不是多谢您从中斡旋,指不定我东方家早就没了。
这本来也轮不到我这个晚辈说来说去,可这不说,心里愧疚不安,这说了吧,又害怕引起了误会。”
东方明的语速快,但每个字清晰无比。
随着王磊的表情有些难堪,随即又不好表达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眯着眼睛,认真看着东方明。
“老北啊!你看你身后这群无法无天的崽子,可别仗着那一亩三分地,发着威风,哪天不小心惹了马蜂窝,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还见不了人啊。”
王磊说完,顾城就接了口:“王局,您知道的。这明明就是心直口快。这马蜂窝固然厉害,他始终怕火不是。这要真烧起来,可是一窝子的生死存亡啊。”
这些年轻人可根本对以前那些旧思想不管不顾,王磊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你方才说的那个人是谁?”王磊难得与这些崽子们打嘴仗。
“就是敬水月啊,那位……”东方明没说完,就被王磊制止了。
“够了!你们。。”王磊有些气结,脸色并不好。
北月然干咳了两声。
“出事了,出事了……”一个身着刑侦制服的人跑过来喊道。
“覃杉,你搞什么鬼?这刑侦队乌烟瘴气,就是你们这些王八狗子造的。”王磊瞅了北月然一眼,本就心里炸了毛,这看着位置不等的人一来,当然得发泄出来。
覃杉对着北月峥点了点头,后者开口道:“既然我已经是个闲人了,正好哥们儿都在,一起去钓鱼吧。”
“这个可以有。”顾城说着连拍手叫好。
王磊看着这群年轻人起哄就走出这个院子了,他看了北月然一眼,明知这老家伙说的话,他要是当真,那才是闷葫芦里有药。
“你也要去钓鱼?”王磊道。
“不,我去‘关荚’喝茶。”北月然说着就微笑着转身了。
只留着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覃杉看着人都散尽,像是有些离别的伤感。
“人死了,那副鬼脸,又出什么事了?”王磊这才想起正事,主要是被气得。
“广电局……”
王磊见覃杉说得结结巴巴,眼神躲躲闪闪,一脚踹了过去。
“有屁快放。”
“赵云明在里面出事了。”覃杉指了指他们身后的房子。
王磊才不信,他们人就在里面,能出什么事。何况黄陂那些人在怎么也不会对赵允明出手。
“他能出什么事?”王磊从鼻子里发声道。
他心里想的是,这赵允明也是个狠人,至少他们还不至于让他出事,只不过拿他先挡挡枪。
王磊脚步倒是不听使唤向着里屋走,进门他就直接僵在原地了。
一个男人赤裸裸地躺在地上,身上都是血印子,那张脸已经被毁得看不出原样了。
王磊抬脚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皮带,上面沾着血迹。
“王局……还有气。”
王磊踢了一脚皮带,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花出来。
王磊转身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睁开那双眼睛,与其说睁开,不如说是裤子线缝崩开了一条口子。
只见他微微颤动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送他一程。”王磊看着地上的赵允明,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冷了下去。
躺在地上的人挣扎着,他不可置信地死盯着王磊。
“这都是你自找的,总得有人去填那个坑。”王磊从裤兜里掏出了纸巾,拍了拍上衣,似乎要拍掉这个房间的血腥味。
赵允明看着那张白色的纸脱离王磊的手,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的脸上,盖住了半只眼睛。
他到死才明白,人心叵测,信任是把双刃剑,害了别人,也把自己拖下了水。可是,他不甘心。
不过,此时,他没有可后悔的选择。不甘心的那双眸子,在被一只手扼住咽喉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
再精贵的命,在泼天富贵权势里,也就那样。
“王局,该怎么处置?”掐断赵允明脖子的男子起身低头问道。
“把证据都毁了,这个地方也该换换了。”王磊冷冷地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他抬头看着有些刺眼的太阳,心情很不好。
唐屹悦他们出来后,果真跑来钓鱼了。
一人面前架着一根鱼竿。
黎倾鑫看着浮漂动了动,也没有上手,直到再次动了,还垂下去了,才伸手收竿。
“又一条啊!”东方明转头惊讶道,又看了看自己的那个桶里,只有小小的两条鲫鱼。
“倾鑫,你莫非是想把这塘里的大家伙都收光,你看那石墩上的老板,脸都起了四五个褶子了,那石墩旁的土堆都快种上半斤萝卜了。”顾城卯过东方明,朝着黎倾鑫看来笑道。
“今日运气好,鱼儿愿则上钩。”黎倾鑫回道,随即把杆子递给唐屹悦。
“你觉得他们上钩了吗?”北月峥看着水塘里时不时冒出几个泡泡,听着大家开始交谈起来,就问道。
“今夜就会有消息了。如果赵允明死了,那我们就可以继续了。可若是……”黎倾鑫停顿了一下。
“若是赵允明去了医院,那咱们这趟可算白干了。以背后那个人推动的情节来看,他似乎比我们要急,这要从我们回来说起。”唐屹悦替黎倾鑫捏着肩接口道。
“这也是我所奇怪的地方,这个背后的人到底是从商还是从官,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有什么开始威胁到了他,让他不得不提前实行计划。
这连着死了好些人了,他们的职位举重若轻,就算如此,也太风平浪静了。
可这个计划又到底是什么,我们依旧是没有线索。”顾城也没有查到。
唐屹悦管不了其他,很多东西他都可以丢掉,只要黎倾鑫想要或者想做,他都会陪着。可是今天那种事,他从开始都不愿意的,耐不住黎倾鑫给他各种比例说明,他才勉为其难的同意,视频断掉的时候,他的心就断了弦。
每一次他的出现,他都后怕一次,他不敢想象,若是哪天,他晚一步。
“悦哥!”黎倾鑫轻唤了一声。他看出了唐屹悦的担忧,抬手拍了拍给他捏肩的人,他想要宽慰他。
“对了,明哥说的那个敬水月怎么回事?”
大家面色都不约而同地凝重起来。
“当年你出事的时候,东方家也跟着出事了,用外人的话来说,他们差点从五大家消失。
而这里面有个关键人,敬水月不是人名,而是一个供那些‘娱乐’的地方,里面有个女人,所以东方家握住那个把柄,才保住了。”唐屹悦算是用很委婉的说了。
“那个女人有什么本事,可以保住明哥这个大家族?”黎倾鑫很不解。
“不是那个女人有本事,而是因为那个女人。再说东方家还有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东方明似乎对当年的事还耿耿于怀。
黎倾鑫派风宇他们查人员资料,总是查不到其中关键,看来这次算是有个开头了。
黎倾鑫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悠闲的日子总是那么短,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红蜘蛛给他信息黄龙已经进了‘清钨者’。
至于鸦灰和师父回到了重庆,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黎倾鑫查到了当年的‘十二季’,发现里面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倾鑫,你那几个人是什么人?”东方明想了很久还是开了口。
他认为怎么可能有人在他们的面前就突然消失了。
他当时也是在现场的,那四个人的出现虽不知道,可离开也太不可思议了。
毕竟那里可是刑侦队,再怎么说也不能正大光明走出大门。
而且当时他们离开的时候,王磊他们已经在院子里了。
“东方,你就没注意那道门是谁关的。”顾城此时跟着说跟着收鱼竿。
“谁关……的门。”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嘴角上扬,觉得自己在有些方面果真有些欠缺。
他忽视了一些细节。当时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有一个人。
“是他。”
北月峥点了点头。
此刻刚回国的华八,一个人站在觅九麓的马路对面,靠着一棵半臂粗的小叶榕,看着进出的顾客。
“爷,去查了,我们回来那天,听说是出去办事了。”迟文走过来对着他说道。
华八看了一眼迟文,回想在机场的一幕,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两个人怎么样?”华八问的是乌海和乌三江。
虽然他们表现得毫无瑕疵,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对劲。毕竟被关了几年的人,况且是亡安门,这来到这里,居然没有一点不适应。
“他们没出过门,而且也不问什么,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看书。”
华八看了一眼觅九麓说道:“是狐狸蝎子,关键时候总会露尾巴的。那边来消息了?”
迟文点了点头。
待他们刚离开,在他们方才站的位置,出来了两个人。
“盛达,你没认错?”此人身着一身酷炫的银琏工裤,带着鸭舌帽,有着一张英俊秀气的脸。
他对着那个西装笔挺,脸毫不逊色于他的人讲着。
“大明星,你可别忘了,我的职业是什么。”盛达白了一眼郑宇,每次见他都是穿着花孔雀一般,难道明星就得非打扮成这样子。
“知道,不就是盛大律师么。你说他回来了,是不是那个人也来了,看来有人要发愁了。”郑宇不是叹息,反而有些看戏的感觉。
“当真不念及兄弟情啊,他明天也该回来了。还是看看怎么给他说。”盛达有些担心。
尽管李想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可思念一个人,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家那位是不是在处理那件事?”郑宇突然问道。
“恩,唐家那边出了那么多事,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迟早会被拖进水,还不如先进去搅水。”
“你怎么看?”
“从我专业的角度来看,这次牵扯的人太多。”
“谁让你从专业角度看,我不专业也能看出来,最近可是折了好几个人进去,你说那个广电的人居然也搞没了。就是感觉不可思议,而且现在处于静止状态,没有对外公布,也没有按照正规流程走。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在压着?”郑宇问道。
盛达拍了拍西装,像是弹了弹灰,又整理了一下衣角。
“你以为这些人一天吃饱了撑着,这中间绝对有猫腻,就单纯拿刚才出现的这个人来说,多少年了,突然出现,你说会发生什么。
还有那个姓黎的,哪一个是软柿子,你以为这次唐家出事,那姓黎的没在中间搅和。
固然他们之间有些特殊关系,可这次他下了手,就算把唐家推进了深渊。”
盛达说的时候,眉头皱得很深。
“话也不能这样说,就像你和嘉庆一样,虽立场不同,但也并不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郑宇倒是实话。
盛达一时语塞,这怎么说着又在自己身上来了。
“那就这样说,那姓黎的,就算为了唐家,可真的动人,可是大忌,这只会加速让所有人开始对付他们,这是把火往自己身上引,迟早被焚。”
“亏你还是专业老手,这点没想通,你认为没有那几家点头和从中做帮手,他唐家就真的让姓黎的下手,可别忘了李想这次去豫西是做什么的。”
“嘿,我说你这个大明星转行得了,现在分析头头是道,怎么样?给你申请个职位,好好表现下。”
郑宇捶了一下盛达的胸,“闭嘴,我不挣钱,你以为你们能出多少?”
“那还不是有我这个专业律师替你把关。”
“是是,多谢了!盛大律师,我请你吃饭,要不要把你家那位夫君叫过来,边吃边聊。
另一边钓鱼的几个人散去后,黎倾鑫独自坐在棕榈泉的花园里。
“李忆风,他怎么样了?”黎倾鑫没有回头,听着脚步声就知道是谁。
“喝杯热水。”唐屹悦把手中的保温杯递给黎倾鑫,后者笑着接过喝了一口。
一床薄薄的毯子披在他的背上。
“人只是被打断了腿,四风看了,恢复个把两月,只要强度不大,慢慢就会恢复。有陆巡照顾着。”唐屹悦坐在他旁边,看了看夜色回道。
黎倾鑫把毯子给唐屹悦分了点,他们就在半夜色下相互依偎着。
“悦哥,我会不会做得过分了些?”黎倾鑫问得是这次关于赵允明的这件事。
唐屹悦摇了摇头,“是我也会这样做,而且会更狠。”
“开弓没有回头箭,就快了,这一切就快结束了。等我们把所有的事安排好,就去我们之前说的地方,好不好?”
黎倾鑫总感觉所有的事开始慢慢浮出水面,而他的心也越来越不安。
关于他的另一个计划,他并没有告诉唐屹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