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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繁华”的泷川村,如今满目破败,缺乏维护的废弃屋舍占据着村落中大部分地方,令人唏嘘之余,倍感阴森。

某间在众多废弃房屋中泯然于众、已经倒塌多年、连主梁木质都腐败得差不多的废墟底下,被封死的、半塌的地窖内。

暗影蠕动着,从无光的背景中脱出,构筑成莱纳里的人形模样。

落在这个勉强能够让她站直的地方,莱纳里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外观仿古的电池灯笼,打开开关。

霎时间,不甚明亮的昏黄光芒照亮这处已经浸没在黑暗中长达百年的半塌地下室。

身为黑暗的化身,莱纳里当然不需要光源来辅助视物,但在这地下室中蛰伏的东西需要。

“出来吧。”莱纳里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更知道你维持不了几天了。”

莱纳里的话音落下,周围一片静默。

大约过了几分钟,一个沙哑、虚弱、飘忽的声音同时从地下室四周的墙体、地面中响起:

“尊敬的陌生神明,您为何而来?”

“只是好奇而已。”莱纳里说道,“好奇你……为何要引导这泷川村的村民,如此决绝地走上死路。”

“……”声音沉默着,久久没有回答。

莱纳里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以我在占卜一道的积累,虽然预知不确定的未来仍然不好使,但探知已经发生、确定的过去,还是很可靠的。”

“我大概知道泷川村的过去发生了什么,唯独是你,或者说‘你们’这么做的动机,还不能确定。”莱纳里平和地说道,“我原本判断你还能维持个起码几年,因此并不着急,结果……”

莱纳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地下室中,再次归于死寂,如同过往的百年。

——出现在这里的,只是一具临时躯体,莱纳里懒得在“拟人”上多费工夫。

又是长久的沉默,久到莱纳里险些以为对方不打算继续交流了,那道飘忽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一切的悲剧,源于一只纸风车。”

“纸风车?”莱纳里诧异道,“儿童玩具那种纸风车?”

“是的。”声音缓缓地、追忆般地述说道,“泷川村,曾经是一个幸福的村子,这里的人们在胧月大人的庇护下,过着人人吃饱穿暖的无忧无虑生活……”

“那个时候的我,也如同其他所有人一样,对‘我们是幸福的’这个事实深信不疑,直到那件事发生。”

“那年夏初,趁着农闲的空档,一群半大的少年人聚集在一起,终于完成了他们自认为划时代的伟大发明——一架水车,一架从纸风车中获得灵感,历经数年,终于合力完成的、可以取代人力帮助田地浇水的水车。”

听到这里,莱纳里就明白了,但她没有打断飘忽声音的述说,只是安静地继续扮演着一个听众。

“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很容易产生‘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这样的错觉,我也没有例外。”

“我们没有选择先将自己的‘伟大发明’告诉给那些无趣的大人,而是兴致勃勃地抬着不算太大的原型水车直接来到神社,要给一直以来温柔地陪伴我们度过童年的胧月大人一个惊喜。”

“当遮盖水车的麻布撤下的时候,迎接我们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夸赞。”

“那个时候,在我们的记忆中一直温柔的胧月大人沉默了很久,表情非常……难懂,至少,那个时候的我,无法读懂。”

“令人不安的沉默后,胧月大人叹息着告诉我们,一切试图‘打破传统’的、一切试图‘偷懒取巧’的,都是灾祸的诱因、不幸的开端,例如这个水车。”

“他说,我们不是大地上第一批‘发明’出水车的人,而过往的那些前辈……绝大多数已经死于‘不安分’导致的天罚,剩下的,也不得不亲手毁去自己的‘发明’,自此向所谓的‘传统’屈服。”

“天罚,创造世界的至高神明‘大雾天神’绝对权威的象征,哪怕是胧月大人这样强大的神明也无法抗衡的存在。”

“水车被收进了神社最陈旧、最偏僻、也最大的那座仓库。”

“那是我们第一次走进那个被大人们视为禁忌的地方,那里,堆满了许多类似水车的‘发明’。”

“最后,胧月大人亲自将我们送出神社,并一人赠送了一只他亲手制作、赐福的纸风车。——我们提到过的,那架水车的灵感来源于纸风车。”

“胧月大人的神社,到处都是纸风车。”

“那个时候,我还无法理解这意味着什么,就如同我读不懂那个时候,胧月大人眼里的悲伤。”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纸风车是玩具,也只能是玩具。——神社里装饰着的那些陪伴大家度过童年的、被胧月大人赐福过的纸风车,每一只都代表着一个被迫封存的‘发明’。”

“我渐渐长大,渐渐成为那些无聊又无趣、安于现状的大人中的一员,那一架水车,那一个禁忌的仓库,仿佛已经被我彻底遗忘。”

“我一度以为,我这一生,会一直那样持续下去,直到,我最好的朋友的死讯传来。”

“他是一个染匠,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也是染匠。”

“那一天,他被人发现淹死在染缸里。”

“胧月大人是河神、雨神,也是水神,泷川村的子民身上都有胧月大人的赐福,哪怕不慎落入水中,也有大约三百个呼吸的时间不会溺水,这段时间,通常足够自救,更足够第一时间知晓情况的胧月大人伸出援手。”

“可他还是无声无息地淹死在染缸里了。”

“染缸里的,是他亲手配置的新配方染料,周围挂着的,是他用新配方染料染出来的鲜艳布匹。”

“那些布匹的颜色,真的很好看,可是他死了。”

“村里的老人说,他打破传统的行为招致了天罚,胧月大人默认了这种说法。”

“葬礼上,我再一次从胧月大人的眼里看到了那种沉重的悲伤。”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架自以为早已遗忘的水车。”

“几天后,我终于鼓起勇气,悄悄前往神社找到胧月大人,试图询问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