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神殿，三层。
天剑宗的历史上有一把剑，它从不认主，它来自远古。
锋芒毕露的剑锋与沉稳厚重的剑鞘在红衣女子的手上尽数施展，或许无人知晓它的来历，却一定清楚这把剑的名号——碎天八荒剑。
一把先天灵宝。
她的动作十分干脆，漂亮的剑花结束收力入鞘。
江向苏很是捧场地鼓掌，“朝衣师妹的剑法当真熟练，若是我不说，谁想得到你才习此剑法不久？”
“师兄师姐也帮了我很大的忙。”她清冷道。
她身边的三具尸体皆是一剑封喉。
一少年坐在不知道哪儿来的桌面上晃着腿，“燕师姐——方前辈就没有多说两句吗？她难道没有告诉你，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吗？”他拉长尾音。
江向苏一把给人拽了下来，“都说了少往桌子上爬，这是让你爬的吗？”
“哇啊，江师兄好凶喔。”少年装模作样道。
江向苏扶额直叹气。
天剑宗的弟子都是一群很傲，内门尤其严重，他们各自为营，各自追求自己的剑道，与同门的交流少得还不如他们和路边的狗多。换种说法就是独狼，只相信手中的剑，只有极少数情况会不得已合作。
每天那个练剑场、擂台场，或是习剑堂，人流量非得塞得满满当当，所见之处全是剑影，看得人眼睛疼。
带领天剑宗的队伍一贯是很头疼的，如今这头疼算是落在江向苏身上了，好消息是他们这次名额和蓬莱宗对半分，麻烦就少一半。
天剑宗与蓬莱宗在一个岛上，二者的风格却大相径庭，互不关心的独狼大家庭和抱团取暖的温馨大家庭。
“呃…老大，我们就不能分开走吗？”短暂的沉默里，有人颇为无奈地道，“你也知道我们这群人很难凑在一起，说不好还会互相影响。”
“我说你们……”江向苏隐忍。
他忍不下去，遂照着天剑宗每人后脑都来了一巴掌，面色严肃地道：“我不管你们平时的作风是怎么样的，如今这神殿危机四伏，登顶路只是最简单的一关，看看前方的那些尸体，非得堆成森森白骨才能让你们有所警觉吗？”
姬朝衣没搞明白为什么自己也挨了这一下。
少年捂着后脑吸气，“大师兄你打疼我了……池秋说的也没问题吧？另外这种说话风格不适合你，下次不要再这么说了哦。”
池秋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紧紧握着剑，“老大，下次不要这么说话了，不习惯。”
“要死啊江向苏。”另一位师姐实在脾气火辣，当场一脚踹了回去，给江向苏踹得差点趴地上。
还有一位紫衣师姐苦笑着试图拽住另一位，“小缪不要生气了啦。”
江向苏双掌合拢作求饶的动作，“我错了阿缪师姐。”
“小苏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哦，就算收力也不可以——”紫衣师姐看着江向苏，认真地道。
“再也不敢了，阿竺师姐。”
“还真有活力啊。”穿着蓬莱宗弟子服的女子双臂交叉，冲燕枯梦笑道。
“别闹了。莫师叔说过，这回要天剑宗与蓬莱宗联合。”燕枯梦轻声开口，“混沌池之前，我们需要得到混沌神元。”
燕枯梦的声望显然要比江向苏在队伍里高些，其他人当即就安静下来。
“燕师姐，神元我清楚，这混沌神元是何物？”
“由混沌神所提炼的神元，蕴含着混沌法则的一缕。”她声音很轻，却在这一刻比任何话语都清晰。
“混沌……法则？”池秋口干舌燥。
温诀被她这句话说得不免怔住，“燕师姐说真的吗？十大至高法则之一的混沌法则？但是它怎么会藏在神元里……”
“师父给我的信息里，就是这样的。”燕枯梦道，“不用质疑师父，她与兰大人在这件事上不会出错。当然，她们也说了，能不能领悟到神元里的混沌法则，那就要看你们自身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需要以它们为引，打开通往混沌池的路。”
姬朝衣对此平淡得有些突兀。
临时休息时，阿竺坐在她的身边。
“你看起来对法则很不感兴趣哦？”阿竺笑吟吟地开口。
姬朝衣擦着剑，听到她这句话没有多言，反问道：“阿竺师姐认为能从神元里领悟到混沌法则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到一成，甚至半成都不及。”阿竺撑着头，“至高法则若是能轻易领悟，那就不是至高法则了，拥有自己意志的法则神，会自己挑选合适的修士。”
姬朝衣低下头，有秦别枝这个混沌神本身的存在，法则的领悟是轮不到别人的。
“对剑修来说，混沌法则未必是适合领悟的法则。”她轻声道。
“师妹说的没错。”阿竺一笑，“不过大家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万一呢，这可是至高法则。”
姬朝衣捏着剑柄，没有再多说。
她对自己以后的路很清晰，不会在中转的道路上有任何多余的停留。
他们继续踏上路程。
神殿是禁空的，不让众人飞行，只能一步一步走，偏偏它让人在其中能感受到真实的、众人许久未感受的疲倦。
“这神殿也太大了吧——”池秋抱怨地道，整个人看起来都蔫巴不少，“它看起来离得很近，走起来又很远，我的能量要枯竭了。”
他当时就往少年的身上一靠，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还是小霄人好。”
凌霄翻个白眼，“喂，明明是你太沉压着我了。”
一支队伍从他们的身边飞速掠过，片刻不停。
燕枯梦偏头，“这种气息……鬼族？”
“他们怎么了吗？看起来很急切啊。”凌霄看着他们的背影，疑惑地问。
“谁知道呢，可能急着救他们的倒霉蛋族人呢。”一直保持困倦的恹恹模样的男子弓着背，他双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宴淳。”燕枯梦唤了一声，与他对视瞬间。
宴淳举手投降，“好好，我去看看……唉，燕师妹真是关照他们。”
宴淳的离队没有影响前行速度，江向苏颇为担忧地问：“这是在混沌神殿中，你当他一个人去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吧？如果被好几个队伍围剿可就逃不了了。”
“老大，你还是不了解蓬莱宗啊。”池秋双臂枕着后脑，“若要谈起哪宗最善于隐藏、伪装与逃跑，自然非蓬莱宗莫属。这可是蓬莱宗弟子的必修课，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宴淳是这方面的佼佼者。”燕枯梦道。
意思很明显了。
姬朝衣独自走在队伍的最后，她始终保持安静，唯有剑灵嗡鸣在她的剑里，将声音传到她脑海里。
“喂你怎么死气沉沉的？”剑灵的声音很稚嫩，无疑是小女孩的声线，“我的主人怎么会是你这样冷冰冰的家伙！喂，你一点儿都不热情，根本不像我想象中的样子！”
明明只有一个人在说话，却吵得像有一百个人。
姬朝衣在心里叹气，她们意念是想通的，她反问：“你需要我说些什么呢？”
剑灵哽住了。
“啊啊我要和你解除主从关系！”剑灵恼羞成怒。
姬朝衣还没开口，剑就率先自行发出抗议。
“为什么我这个剑灵还没有你这把剑本体有权利！”剑灵大叫。
姬朝衣面无表情地单方面暂时切断与剑灵的联系，好吵。
怎么会有话这么多的剑灵？她实在想不明白。
托这剑灵的福，姬朝衣这一路过得很“充实”。
燕枯梦与江向苏一路带人往前冲，途中遇到其他队伍都是能避战就避战，唯有争夺时会直接打上去。
这一路得到的东西不少，燕枯梦阻止他们将部分物品移走，照她说总归这里是神殿，该有的敬重不能少。
这日，姬朝衣听到八荒剑清脆的剑鸣声，它清晰的渴求不加掩饰，让剑灵都短暂安静了下。
“主人，你听到了吗？”剑灵问。
姬朝衣停下脚步，她骤然回头死死盯着眼前的金团，以她的心性都难免泛起波澜。
“剑髓……”她声音极轻。
“咦？朝衣师妹怎么了吗？”阿竺注意到她的异样，担忧地问道。
姬朝衣面上不显，心中诧异，难道其他人看不见吗？
她本来准备开口点明，却止住声音，她们的关系算不上多熟络，剑髓可是提升剑的品阶的唯一材料。
剑髓极少出现，便是市面上都只有寥寥几块，每次都会炒到天价，因为它的提升是没有限制的。
便是先天灵宝，都能给你提升到玄宝的位置，前提是剑髓的量足够。
玄天灵宝乃是上界即仙神界遗落下来的玄宝，而此玄宝显然只出现在上界。如今有一个机会告诉你，它能变成上界才拥有之物，如何不让人心动？
“我没事师姐……能拜托你们先离开吗，我过会儿跟上去。”她温和地道。
阿竺蹙眉，她还想劝一下姬朝衣，但燕枯梦打断了她。
燕枯梦瞥了一眼姬朝衣，抬步道：“别落太远。”
姬朝衣沉默着目送她们的身影远去。
“八荒剑曾经先后经历八十次剑髓的洗礼。”剑灵的话一出，姬朝衣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多少次？八十次？
“哼哼，尔等凡人懂什么，光是我第一任主人就在八荒剑身上使用了三十二块剑髓。”剑灵冷哼，“后来天剑宗的创立者在岁月的最后得到这把剑，向其投入九块剑髓。此后八荒剑存于剑冢，每当剑髓出现，天剑宗都会尽全力争夺。为此，他们最惨烈的一战里，死了三名长老，二十七名弟子。
“那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天剑宗共计投入八荒剑投入二十块剑髓。最后是当任宗主莫弃情，单人投入剑髓十九块。”
“十九块？”姬朝衣轻吸口气，她清楚这种东西有多珍贵，这才更加震惊。
“她抢了十八个宗门。”剑灵超平静地道。
姬朝衣：这是什么强盗吗？
“没错！十八个宗门。”剑灵掷地有声地道，“后来它们都成了天剑宗的附属。
“现在你面前就是灵宝晋升为玄宝的最后一步，最后一道剑髓。”它的声音也难掩激动，到时候它说不定都能化为人形。
姬朝衣轻声道，“现在讨论这个还太早了，你还要躲多久？”
剑灵一惊，它突然感到头皮发麻，居然还有人？糟糕，太激动了都没有发现！
“好敏锐的感知。”青年从阴影中走出，他的身后也背着一把剑，发带缠着额头打结后留下长长的带尾。
姬朝衣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有些骚包。
“没想到啊，这次天剑宗其他人都没发现剑髓，你竟是能看见。”青年摇头叹气，随即张扬笑道：“这么说来，你的剑也有剑灵吧？”
部分剑髓，唯有拥有剑灵的剑修才能看见。
“还以为可以捡漏，你应该是才加入天剑宗不久，要不要加入我们万归宗？取意万剑归宗——”
姬朝衣不愿听他废话，当即拔剑就斩了过去。
“喂喂喂！！你干嘛！你又打不过他！”剑灵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姬朝衣再次切断联系。
她最烦所谓的“打不过”，战前先弱人一筹，那这辈子都别想超越、向前。
“好干脆啊。我认识你，姬朝衣。”青年侧身一躲，“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问青流……哇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姬朝衣见他躲过紧接第二道剑气，寒霜覆于剑身，与攻击一同斩去。
问青流抽剑横于身前荡开剑气，夸张地甩了甩手，“好疼好疼，哎呀，这寒气还真恐怖。”
他的手掌盖着层薄冰，刺骨的寒意无法忽视，连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变得缓慢了些。
姬朝衣握剑向前，手持剑柄翻完挑剑花，眼花缭乱里是密不透风的剑法。
问青流的身法很好，就见一道残影在剑中闪躲，后翻躲过单手点地使力向上一跃在空中旋转，这才落地。
“呼，差点就被打中了。”问青流松口气。
姬朝衣的指腹抹过剑锋，眉眼清冷，血珠滴入剑身。
问青流僵硬下来。
“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