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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店小二就让人上了三套茶饮,由于明歌点的实在是太多,每套茶饮要单摆一张茶桌,好在雅间空间足够,主桌上了十二四桥明月夜,另外两套就摆在了临湖的看台。

每套茶配的茶点果子都是不一样的,白的如瓷玉,粉的如云霞,绿的如翡翠,蓝的如春水,每一块都精致小巧,做成了不同的式样,看着都不忍心吃。

明歌对这些吃食一向没有抵抗力,咬唇选来选去,最后伸手选了一块透明色的桃花糕,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世家子们见她终于选中了茶点,屏住呼吸问道:“好吃吗?”

明歌点头,眉眼弯弯道:“好吃。”

众人忍不住会心一笑,忽而觉得眼前的茶点是绝世美味,明明他们前几日才来吃过,也没觉得多好吃,但是看着这女娘吃,就是莫名觉得美味。

九百两已经花出去了,三名世家子也索性放开了,笑道:“那我们也来尝一尝吧,之前点的是第三套茶,还没有尝过第一套和第二套茶呢。”

以他们的家底来说,也只点的起第三套茶。

托女娘的福,今天也当了一回一掷千金的豪客。

说话间就见一名长相清秀的绿衣女娘掀开雅间的帘帐,进来,微笑道:“贵客临门,绿衣特来为贵客制茶。”

三名世家子见状愣住,急急起身道:“原来是楼主娘子。”

三人面面相觑,听闻千金楼的楼主是一位长袖善舞的女娘,长得国色天香,做的一手好茶,也不知道是什么背景,能将千金楼开的如此红火。

绿衣鲜少接待客人,就算是达官贵人来了也是如此,听说她后台极大,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能让她亲自接待。

三名世家子有些受宠若惊,险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绿衣看了一眼风三,然后朝着戴惟帽的明歌笑道:“听闻女娘点了三套茶,想来是识货之人,绿衣特来为女娘点二十四桥明月夜。”

明歌笑吟吟道:“楼主姐姐客气啦,是这三位郎君请的茶,呀,我刚才已经吃了一块果子了。”

明歌取下头上的惟帽,冲着她甜甜一笑。秋玉秀见她竟然取了惟帽,迟疑了片刻,也取下了惟帽,顿时满屋子都是殊色。

三名世家子被冲击的眼睛发直,有些不敢看她们,知晓这两位女娘长得美,但是没想到长得这么美,一个灵动明艳,一个秀美端庄,就连千金楼的楼主娘子都如出水芙蓉一般。

三名世家子已然有些晕了。

绿衣打量了明歌一番,暗自心惊,这位果然比玉秀县主要耀眼的多,听闻昨夜她一人叫板谢氏,逼得谢家老太爷磕头认罪,并且双手奉上了千金不换的南珠子,加上她之前救下郎君,一直与郎君同行,不出意外将来是要入主风氏的。

难怪风三传讯与她,让她亲自来点茶,此刻宫中的那位昭和太子殿下还在等着她点茶呢,但是谁又能大的过将来的风氏主母?

绿衣言行中越发恭敬,朝着她福了福身子,然后起身去点茶。

“今日千金楼中会有一批南洋奇珍拍卖,女娘若是看上哪件可以竞拍,等会我就让人送来竞拍的牌子。”绿衣端坐在桌前,一边点茶,一边说道。

明歌笑道:“天下奇珍不过是物件,不如姐姐手中的清茶一盏,清新沁人,而且还能修身养性。”

绿衣看了她一眼,唇角露出一丝笑容,这女娘好生讨喜,她都要忍不住喜欢她了。

绿衣微微一笑:“娘子谬赞。”

风三轻咳了一声,小声提醒道:“女娘,出门前郎君交代了,让您不准撩人,不论男女。”

秋玉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已经回过神的三位世家子闻言如遭雷劈,不会吧,这么可爱的女娘,竟然名花有主?谁家郎君?现在挖墙角还来得及吗?

明歌大眼睛咕溜溜一转,在风三和绿衣之间来回看了一圈,笑吟吟道:“你家郎君不是第一次来泉城吗?莫不是喜欢楼主娘子?”

绿衣纤手一僵,风三惊恐地瞪大眼睛,郎君要喜欢也只会喜欢她,怎么会喜欢绿衣?绿衣只是风氏外派的管事之一罢了。

绿衣轻笑道:“茶已然点好,请诸位用茶。”

那一手“二十四桥明月夜”点的诗情画意,犹如画卷,别说饮茶,光看就十分的赏心悦目。

明歌“哇”的一声,赞道:“楼主姐姐厉害呀。”

绿衣笑道:“一点雕虫小技罢了。女娘若是喜欢我再为女娘点另外两套茶,这三套茶中,第一套喝的是世家贵族的雍容闲散,第二套喝的是红尘外的清新脱俗,唯有第三套茶才能品出人生百味。

娘子想品哪一套?”

每一套茶如它的定价一样,最便宜的茶才能喝出人生百味,最贵的茶唯有世家贵族才能悠闲品尝,一如世情。

众人听着暗暗点头。

明歌说道:“既是如此,那就选第三套茶,小楼一夜听春雨,听说江南的春雨十分的动人,我也想尝尝人生百味。”

“小楼一夜听春雨,真的能品出人生百味来?”一道温柔的嗓音从门帘外传来,对方身着月牙的襦衫,墨发桃木簪,站在门帘处,颔首微笑道,“抱歉,不请自来,实在是这屋内的茶香沁人,远远就闻到了。”

众人抬眼看去,见他气质文雅,明明穿着最素净的襦衫,但是莫名有一股慵懒贵气,顿时笑道:“郎君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屋与我们一同品茶?”

三名世家子热情地邀约。

昭和太子微笑地颔首,无视身后走廊上跪着的一群人,撩开门帘进屋,朝着众人作揖,视线落在了明歌身上。

原来她就是月明歌。风眠洲到底是从哪里挖出来这样灵动的人?第二套红尘外清新脱俗的茶应当是为她点的。

“郎君有礼了。”众人慌忙还礼。

绿衣瞳孔一缩,垂眼还礼。

秋玉秀看着进来的昭和太子,心跳陡然加快,他,他,他是……

昭和太子虽然鲜少见外人,但是她去岁及笄的时候入宫谢礼,远远见过一次殿下的侧脸,那份贵气无人能及。

秋玉秀慌忙去扯明歌的袖子,结果那三名世家子已经热情地请昭和太子入席了。

*

昭和太子入席,正好坐在明歌对面。

明歌正在咬一块香软甜糯的茶点果子,一抬眼就见对方冲着她笑,笑容温和,不带任何攻击力,虽然长得冰雪一样俊俏,但是眉眼间透着几分的病容,像冬日里深山里的雪人,没有什么烟火气息。

明歌“呀”了一声。

“女娘为何看着我惊讶?”昭和太子忍不住笑着问道。

明歌弯眼:“我见郎君身体不是很好,不如多来市井走动,多交朋友,多吃市井的吃食,没准病就会好了。”

昭和太子错愕,没有想到第一眼就被她猜出身份和病因来。

他身份虽然尊贵,但是久居深宫,就如同被囚的金贵狮子,既没有朋友,也很少来烟火气息浓郁的市井,更别提吃市井的吃食,他的病一半是体弱,一半是抑郁的心病。

此次来泉城,他虽然身负任务,要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但是内心也很是欢喜,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出盛京,大约也会是此生唯一的一次。

“明歌,你,你别乱,说。”秋玉秀急的汗如雨下,结巴地扯着她的袖摆。那是昭和太子!

昭和太子低低笑出声来,由衷地笑道:“女娘说的极是,我鲜少有朋友,不知道能否与诸位结交?我叫谷霁,家住盛京,此次来泉城参加寻宝宴。”

明歌笑道:“我叫月明歌,阿娘都叫我月牙儿。”

秋玉秀险些都要哭了。谷是国姓,昭和太子字霁,是太子殿下没错。

“好名字呀,光风霁月,月牙儿,哈哈哈,你们两倒像是一对儿。在下汪涛,也是盛京人士,来泉城参加寻宝宴的。谷兄,好巧,好巧。”

三人中最热情好客的汪涛笑着作揖,瞬间就跟昭和太子熟稔了起来。

另外两人也纷纷自报家门。

“在下雷敬,淮阳人士,我与汪兄是同窗好友,此次是来凑热闹的。”

“在下李然,我祖籍是泉城,早些年全家搬至了金陵。”

这两人没有拿到谢氏寻宝宴的请帖,不过是跟汪涛约好一起来泉城游玩,见识一下寻宝宴,顺便过来拜访友人。

昨日他们就一同出城去拜访了当地有名的无尘禅师,没有赶上谢家的那场好戏,回城得知之后,肠子都悔青了。

“谷兄,月娘子,昨日你们应当都在城里,不知有没有听说谢家的事情?”李然兴冲冲地问道,“我们三昨日是宿在城外的寺庙,早上回来时,听说有一位女娘深夜去谢氏讨债,讨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南珠子?”

“我们上午回城时,满城人都在说这件事情。早知有这样的热闹,我们就过两日再去拜访无尘禅师了。”

“那位女娘叫什么来着?好像叫什么歌,不对,是割!”汪涛一拍大腿,肯定地说道,“割肉的割。”

昭和太子嘴里的茶险些喷出来,看了一眼对面笑吟吟的明歌,可不是割肉的割吗?割的谢氏全族上下肉疼不已,听说来的时候,谢家老太爷请了宗族耆老,说他孙子痴呆,孙女要外嫁,想从旁系过继一人过来继承谢氏。

这事闹的天翻地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昭和太子笑道:“昨夜我在城中,不过我身体不大好,去的时候有些晚,不太清楚具体的实情。”

汪涛惋惜道:“郎君还是得好好请个郎中看看,这样泼天的热闹竟然都错过了。也不知道到底欠下了怎样的债,竟然要拿价值连城的南珠子来还?”

“还不止呢,一开始那女娘是要谢氏的一半家财,啧啧啧,这女娘也不知道是何人,竟然敢叫板谢氏。”

“这我知道,我听说是风家那位郎君的外室,这事说到底还是风氏和谢氏的事情,这两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是风眠洲的外室?就是那位风家三郎君?”

“没错没错,听说风眠洲宠她宠的很,可惜了玉秀县主,将来怕是要宠妾灭妻了。”

三名世家子八卦完,突然发现谷霁一直没说话,不仅谷霁没说话,一边的月娘子、秋娘子都没说话,月娘子带来的那个侍卫黑着脸,眼睛就跟刀子一样。

三人挠了挠头,弱弱地问:“我们可是说错了什么?”

昭和太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戏,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精彩的戏了。

明歌笑吟吟地问道:“什么是外室呀?话本子没说过这些。”

一屋子人全数被问倒。三名世家子见她这样明媚无邪,不沾凡尘的模样,有些羞愧,自罚了三杯茶。

他们怎么能说这些来污女娘的耳朵呢?

昭和太子有些惊异地看向她:“月牙儿,外室是指女娘无名无分地跟着男子。”

明歌“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风三。

风三脸胀得通红,憋出一句话来:“都是无稽之谈。”

就月明歌这样的会做他们郎君外室?说让他们家郎君入赘他都信!月娘子这无法无天的性格,一般人完全吃不住。

昭和太子笑道:“没错,确实是无稽之谈,风眠洲若是喜欢谁,定然会娶回家的,不会让心爱的女娘当外室,至于那位女娘,既然能去谢氏讨债,没有要谢氏的一半家财,自是也不会将风氏看在眼中。

这些言论,极有可能是谢氏昨夜吃瘪,今日散布出来的,目的就是败坏那位女娘和县主的声誉。

若是风家和晋国公府不结亲,最高兴的当属谢氏,谢书如今正在挑夫婿呢。”

三人如壶灌顶,恍然大悟:“竟然是如此?我等真是羞愧,竟然也做了那等小人行径。”

三人说着自罚了三杯茶,很是羞愧。

明歌笑吟吟道:“无妨无妨,若非如此,如何能一鸣惊人,名动九洲呀?不过如果我是说书人,我会写那女娘子收了世家第一郎君为仆人,然后再去盛京剑挑各大世家,最后留下一堆美名和骂名消失,这样应当会更卖座一些。”

满屋子鸦雀无声。

秋玉秀呆呆地看向她,突然觉得明歌身上在发光,她说的那些是她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

三名世家子呆若木鸡,还能这样?她会被风氏和各大世家打的不给进盛京吧。

昭和太子低低笑出声来,无限向往道:“真是令人艳羡的人生。”

明歌弯眼笑道:“不用羡慕,很平常,稀松平常。”

一屋子人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暗自感叹,年轻呐,真是敢想敢做梦。月娘子真是天真的可爱,一看就是被娇养长大的,没有见过世间的风浪,会过人间的财狼。

“各位女娘,郎君,第三套茶已经点好了,世间百味,尽在其中。”千金楼楼主绿衣起身,盈盈一拜,说道,“还请诸位品茶,绿衣要去主持今日的楼中拍卖。”

众人连忙起身还礼,送绿衣出门,然后品着第三套茶。

明歌端起其中一杯,闻了闻茶香,抿了一小块,有些苦,有些回味余甘,悲喜交加,这就是人生百味吗?

“菩提山的野茶很是有野趣,清香的很。”

秋玉秀柔声说道:“我喝着觉得是甜的。”

昭和太子尝到了口中的苦涩之味,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明歌惊讶道:“竟然每人喝的味道不一样吗?风三,你也来喝一杯。”

风三老老实实饮了一口,说道:“没味道。”

明歌弯眼笑道:“你可真是个实心眼。”

汪涛那三名世家子并未经历过太多的风浪,喝到了野茶的香气,秋玉秀从小锦衣玉食,觉得人生是甜的,至于昭和太子,大约觉得人生是苦的吧。

真是有趣的茶。

这哪里喝的是茶,喝的分明是心境。

说话间,只见外面中庭传来鼓声,千金楼一月一期的拍卖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