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素眠走出碧云行宫，身后大门自行关闭。
暖洋洋的阳光和肃杀的月光同时落在她身上，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深呼吸几次，离乱的心绪快速回归，面色也好看了不少。
晃了晃头，法力化作清风流转全身，松散发髻和衣衫皆归正，面庞红润，整个人端庄秀美，重回往日神采。
往前走出碧云行宫范围，迎面撞上一人。
肩宽体高，后背大弓，在门前转来转去，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见到宣素眠从大殿走出，眼睛猛地一亮，“师姐，你没事了！”
他惊喜上前，双手试图捏向她双肩摇晃，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宣素眠不着痕迹侧移避开，道：“劳烦师弟挂念，师尊出手为我治疗，已无大碍。”
见到宣素眠躲避动作，乌木元伸出的双手微僵，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行为唐突，忙尴尬收手挠了挠脑袋，望向行宫大门转移话题道：
“之前是酆师弟带你回来，怎没见他出来？”
闻言宣素眠眼眸黯淡一瞬，些许伤感，惋惜，面上微笑道：“我醒来时，便不见师弟身影，许是师尊有什么任务需要他去完成，已经离开。”
“啊？”乌木元这回真挠头，声音迷茫，“我一直在这里守着啊，怎不见师弟出来？”
宣素眠面色一肃：“师尊演法，岂是你能窥探？！”
乌木元身体一僵，面色微白，忙朝行宫下摆告罪。
宣素眠借此机会越过他，朝远处走去。
她一路心事重重，眉宇愁云，但外在毫无异常，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洞府，却见洞府前站着一人，也在等她。
此人一袭对襟黑色袍服，绣金丝云纹火鸦，五官神似苍耳，眼窝较深，下颚较宽，看人时带着阴厉之感，承受其目光，宣素眠感觉身受重压，心下一沉，有不妙预感。
“师兄！”宣素眠低眉行礼，柔声唤道，那种重压立刻消失。
邢长浮望着低眉顺眼的师妹，嘴角微勾，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宣素眠，道：“听闻你和酆师弟去往西疆，又侥幸逃回？”
宣素眠肩膀一抖，道：“正如师兄所言，此行九死一生，侥幸逃得一条性命。”
“呵呵……”邢长浮淡笑一声，“既然逃了出来，想必也知道一些事情了。”
他不遮掩眼中贪婪觊觎，目光灼灼落在宣素眠身上，在雪白颈项和胸口缭绕。
宣素眠噔噔后退两步，吃惊地抬头看着他。
“看来师妹是什么都知道了，”邢长浮笑容愈盛，朝宣素眠张开双臂，等着投怀入抱，道，“你与我结为道侣，日后便是异体同心，师尊断然不会再把你当做药引！”
宣素眠瞳孔震动，心头惶恐，却又有些意动，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距离邢长浮怀抱仅一步之遥。
邢长浮两侧嘴角忍不住大幅上扬，目光似乎要将眼前人如剥鸡蛋那般剥开。
然而，下一瞬，宣素眠脑中响起剑鸣，瞬间清醒，从高境界心灵影响中挣脱，后背细密密一层冷汗，踉跄后退数步。
这是王载法力残韵，自动触发。
邢长浮今日怕是要对我出手，炼为炉鼎！
宣素眠身为炼丹师，知晓不少隐秘，偶尔为邢长浮炼丹，从丹方推测出其可能修炼采阳补阳之术，且非常高深，可能是主修之法。
如今突破元婴境，想必需要一批新炉鼎，至少是金丹境界。
瞧见邢长浮因自己后退，越发阴沉的神色和目光，宣素眠强笑一下，取出方才王载给的储物袋，说道：
“师兄，素眠还有师尊吩咐的要事要办，只有五日时间，烦请先回。”
感受到邢长浮吃人般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
恐惧他恼羞成怒，前往师尊哀求，最后被赏赐为炉鼎，忙补充道，“五日后，素眠当亲自拜访师兄！”
五日……
邢长浮面上阴沉之色稍敛，
炉鼎自是自愿配合效用最好，既然是师尊任务，五日也可等的……
他盯着宣素眠上上下下看了又看，方才不舍移开，点了点头，拂袖离去。
等人走远，宣素眠面色猛地一白。
现在，她再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懂，在叠翠山，已然清清楚楚沦为随时可能消耗的工具。
药引，或者炉鼎。
宣素眠咬着嘴唇，眉宇凸显不甘，脑中浮现酆业形象，如若没有回来就好了，她想。
但如今一切都晚了，在师尊眼底下怎么挣扎都没用。
唯有认命，等待结局。
宣素眠心中重重叹了口气，激活令牌打开洞府阵法，步入其中，一切如故，收拾得整整齐齐。
因为考虑到一去不回，洞府里有点价值的东西都收走，托给华冲将军送回家族。
这算是补偿。
宣素眠聪明伶俐，幼年在族中看过族史，在叠翠峰修行时慢慢意识到吃人真相，也曾抗争过，南疆那些情报都是那时收集的，但无能为力，绝望。
最后她积攒了许多东西，丹药、术法、材料，为的是补充家族底蕴，培养出强者，有机会挣脱牢笼，成为山上的食肉者，而不是一直都是肉。
宣素眠关上阵法，亦无心情整理洞府，取出王载赐予的储物袋打开。
这个储物袋是酆师弟的，不过经师尊之手，里面应该只有这次任务所需。
储物袋上没有任何禁制，宣素眠的神识流水般进入，粗粗一扫便知道其中有什么。
下一刻，她面色一僵，嘴唇发白，而后身体微微颤抖，一股屈辱之感涌上心头！
她伸手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大堆衣物。
花花绿绿，零零碎碎，其中一件布片轻若薄纱烟云，仅巴掌大小，做工精致，拿在手里都能看到指头上的纹路！
这件宣素眠并不陌生。
她之前在一位师妹那里看到，乃是妙音阁出品，由高修炼制的法宝，符文极为隐秘，若非神识敏锐，专门探查，几乎发现不了。
这东西，让女修穿上，难以察觉微妙，效果便是勾动人情欲、馋虫，潜移默化，无声无息地将穿戴者炼制成某人炉鼎！
传闻，仙府中有人将此物赠予师尊长辈，后来堂堂化神沦为弟子玩物。
早先那位师妹，天真烂漫，长相可爱，某一天意外撞破，宣素眠不敢声张，隐晦提醒。
后来那位师妹与邢长浮出双入对，修为停滞不前，后来气息衰弱，在她这里拿过很多次补精气之丹。
最后形销骨立，消失不见。
却没想到，师妹被邢长浮用完后厌弃，丢给了酆师弟，最后又被遗弃或死亡，拆解成材料，只剩这几件衣服留存。
宣素眠沉默地坐在玉石凳子上，手里捧着那个储物袋。
师尊赐下这个储物袋的用意过于明显，乃是让她自己把自己炼成炉鼎，以供邢长浮增进修为！
邢长浮与师尊关系微妙，疑似血脉后裔，这一点不难看出。
宣素眠清晰看到自己的结局，成为炉鼎，修为下降，境界跌落，容颜逝去，生命力一次次消耗，当金丹与神魂都枯竭，便会被遗弃，传递给更弱者，更弱者用完是更更弱者。
最后难逃拆解成材料，骨头成为法器的一部分，皮肤化为符纸燃烧，仅剩的血肉精气被丢进不知谁的炼丹炉中。
绝望，
深深地绝望，
宣素眠浑身发冷，颤抖着翻找储物袋。
那一大堆衣物，可能属于几十上百个女子，甚至还有属于她自己的，但此时宣素眠没精力思考为何这个储物袋里会有自己正常的衣物。
一通翻找，找出带着那位师妹气息的七件衣服，摆在玉案上。
皆是她看来非常羞耻之物，七件捏在掌中，五指居然能合拢，可见炼制者手法高妙！
“呜呜……”
洞府中，宣素眠心境彻底崩溃，怀抱衣物，声音从压抑，到不可止，再到放任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