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愉悦的看着跪在门口的赵高。
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有趣,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赵高此人的情形。那时他还需要仰头才能看到赵高的长相,可是现在,这个人正跪在自己面前,任由处置。
阿那陀沉默的站在他身后,就像是不会说话不会移动的雕塑。
胡亥的眸色沉了沉,收起脸上愉悦快意的笑,颇为无趣的道,“赵先生现在的心情如何?”
赵高当然不会认为胡亥救自己出来是好意。虽然他也听说了胡亥对始皇说的那番话,但是……这头狼崽子可是自己调理出来的,不会有人比他更知道胡亥的很绝。
自己对他已经没有用处了,他还费尽心思把人弄到手,无非是为了更好的折辱自己罢了。
虽然这一二十年顺风顺水,已是多年不曾品尝过这屈辱的滋味,但是赵高心性坚韧,却也不会就此跟胡亥对着干,他低着头道,“罪人不敢当公子先生之称。”
胡亥挑了挑眉,“哦,倒是很懂事嘛。你若是早些看清楚自己的身份,现在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他想不想自己争是一回事,但是赵高利用自己跟扶苏鹬蚌相争,想当那个躲在后面的渔夫,这笔账,胡亥却是要好生跟他算计一番。
他就算没有野心,那也是始皇的儿子,并且是很得宠爱的儿子,一想到眼前之人竟然把自己当成个棋子,任他摆布,胡亥心中便是怒不可遏。现下赵高落在了他的手里,自然也没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不过他这人越是心思阴狠暴戾,面上反而越发和颜悦色,“赵高,你说是不是?”
“是。罪人不自量力,没有自知之明,使公子恼怒,请公子责罚。”赵高低眉顺目的道。
他知道胡亥的性情。越是跟他对着干,他就越是兴奋,反而越是要被他折腾。相反,这种一味的顺从,却很容易让他失去兴趣,对自己反而是好事。所以他才如此不动声色,贬低自己。
果然胡亥哼了一声,大约是觉得无趣,支起身子,扬声叫了人来,把赵高带走了。
等人走远了,他才嘻嘻笑道,“阿那陀,你觉得赵高他聪明吗?”
阿那陀当然不会回答。不过胡亥似乎也并不要他的回答,自顾自的道,“他就是太聪明了,真以为自己看透了我,却不知……其实我也看透了他。”处置赵高这种事,何必他亲自动手?
他以前一直跟赵高周旋,是因为他觉得这游戏挺有趣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把谁当棋子……他很是期盼,谜底揭开的时候,赵高看自己的眼神和脸色。也许他怎么都想不到,尽在掌控的事,会被一直忽略的人破坏掉。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胡亥歪着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高大青年,然后又将视线探向茫茫远方。
他找到了更有趣的玩具和游戏,所以……该结束了。
……
“黎族的少主长成什么样子啊?”荷华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几千年前的少数民族跟她印象中的那些有没有相似之处。
扶苏无奈的看着她,“你关注的重点怎么总是与别人有所不同?”
“大概是因为我有双善于发现真相的眼睛。”荷华笑眯眯的,“再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现在那黎族的少主是胡亥的人了,多了解一点情况,总没错吧。”
扶苏也不揭破她,将手中写着资料的纸张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身高九尺,力能扛鼎?”荷华照着上面的字念了一遍,惊讶的道,“这八个字难道不是用来形容项羽的吗?”
“也许那黎族少主便是同项将军一般的能人。”扶苏也收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可能还有点儿麻烦。
荷华也道,“胡亥是怎么让那黎族少主对他死心塌地的啊?我不相信扶苏你不知道。”
扶苏摇头,“我还真不知道。只是猜到他似乎跟黎族的首领达成了协议,至于协议的内容是什么,就探听不到了。据说当时只有胡亥和黎族首领两人在场,所以他们不说,根本不可能打听到。”
“打听不到就猜,不外乎是那么几种吧。”荷华道,“黎族人想要的是无非是族人好好活着,不被朝廷压迫,一定程度的自主。胡亥呢?”
“也许是皇位?”扶苏随口猜测。
荷华皱眉,“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总觉得这里头有点问题。假设他要皇位好了,他登基了,倒是能够庇护黎族,但黎族能给他什么帮助?”
如果说兵力的话,那就太可笑了。黎族人在西南称雄,但实际上他们的人并不多。之所以能维持现在的状态,一是因为地远路偏,朝廷并不愿意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派兵去镇压。二来也是因为西南的地理特殊。
西南多山区,道路崎岖,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而且因为气候湿热,以致迷障重重,就是朝廷派去的官员,许多也因为无法适应当地气候,以致病死。如果出兵,可能会损失惨重。
但是相对的,黎族的武装力量想要离开西南,来帮助胡亥,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语气选择黎族,还不如继续跟赵高虚以委蛇呢。至少赵高这边有利条件不少。偏偏最后是胡亥亲手把人拉下来的。
“不是皇位,那是什么?”
“也许他是想要西南那片地方作为自己的封地。”在一边旁听了很久的萧何忽然开口。
扶苏眼睛一亮,“对。如果这样,那就能说得通了。他可以庇护黎族,黎族亦能为他所用……”
现在当然没有这种必要,但是始皇不会一直在,如果胡亥不要皇位,扶苏登基,他起码要为自己打算一番。如果有了西南作为封地,就能借助黎族的力量,隐隐跟朝廷形成对抗,至少让扶苏不能轻动。
荷华摸着下巴想了想,总觉得……精神病人的世界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不过她感觉自己是对的。但是……既然是精神病人,那她这个正常人想要跟上他的思想,那就是妄想。所以胡亥具体到底打算做什么,荷华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是谁给他分封?”最后她问,“始皇已经被李丞相说动,并不分封诸皇子,应该也不至于朝令夕改吧?”至少有李斯看着,这可能并不大。
——又过了一段时间,李斯那边也设法给扶苏传递了一点消息,虽然内容并不多,但是至少能让扶苏放下心了。
荷华说着看向扶苏,如果始皇不封,那就必须让扶苏来封了。
但是好端端的一块国土,本来都是皇帝的,凭什么要分给他呢?要知道兄弟跟儿子可不同。分给自己的儿子,以后也只会传给自己的子孙,说到底是自己人。但是分给兄弟,以后只能传给侄子侄孙……关系会越来越远。
始皇都没有封,扶苏封了才会分封他的弟弟们吧!
扶苏轻轻呼了一口气,“也许,他是想让黎族造反。”
如果真的造反,独立出去,朝廷一时间还真未必能够奈何得了他们。到时候胡亥再设法跟扶苏谈条件,诸如我去劝降,但是这片地方必须分给我之类的。说不定还真的能成功。到时候名义上是分封的藩地,实际上跟一个单独的小国有什么区别?
“不……不会吧。”荷华有点儿不敢相信,“胡亥想得也太长远了。”
萧何笑道,“太子妃说笑了,政治博弈,本就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事,否则事到临头再去规划,怕就迟了。”在他看来,胡亥这种算计并不算什么。
黎族对胡亥来讲,现在充其量就是一枚闲子,不到扶苏登基的时候,基本上都用不到。至于到了那一天,还能不能用,那就是到时候的事情了。现在做些准备,不过未雨绸缪,免得到时候失了先手。
萧何说着看向扶苏。在他看来,自家恩主不论文韬武略,都明显比胡亥更加优秀,在这种算计方面,更是不遑多让。
要知道始皇二十九年扶苏随始皇北巡,然后留在九原。但实际上,这件事他从二十七年,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开始谋划了。萧何当然不能确切而清楚的知道,但是身为靠智商吃饭的谋士,只要看扶苏的行事,也能猜到几分。
他并不知道扶苏的这一切谋算,建立在他已经知道了历史的基础上,所以在心里已经将自家恩主看成谋略的天才,对于胡亥的这种算计,虽然也有些心惊,却并不怎么在意。
至于荷华,也许是因为当局者迷,身为扶苏长远规划之中的一环,身在局中的她反而感觉并不是很清晰。虽然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但毕竟没有深想过,所以完全不知道扶苏在这件事情上到底耗费了多少心力,暗地里做了多少准备。
她惊诧的是古人的早熟程度……
想她十四岁的时候,还在上初中,最大的烦恼也就是学习的科目太多,课业太繁重,昨夜太多,考试成绩不理想,跟要好的女同学吵架了,有好感的男同学喜欢的是别人……诸如此类的小苦恼,这种算计一个国家的智商和魄力,没几个现代小孩能长出来吧?
但是看扶苏和萧何的样子,好像在这时候很正常似的。
不过古代十四岁都可以结婚,成家立业了,这么想想好像的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_(:3ゝ∠)_
扶苏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了许久,才淡淡一笑,“罢了,不管他到底想什么,既然把这些东西都直接拿出来给我看,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阴谋,暂且不必理会。”
不过,看似坦坦荡荡毫无遮掩,谁知是不是另一个障眼法呢?
接下来的话题转移到了一个让大家都比较高兴的事情上:去年试种的小麦,马上就能收获了!
这是跟初春时截然不同的景象。那时候放眼望去,一片碧绿之色,欣欣向荣。现在却已经换成了一片金黄,那沉甸甸的麦穗,似乎也坠在了每个人的心上。村子里已经自发的组织起人,轮番去麦田里看守,免得出意外了。
至于九原城其他的村子,更有不少人特意赶去参观一番,当然,越来越多的人想定下种子,明年自己也种上。
这件事那些退伍的伤兵们并不敢自己做主,因为说到底,麦种是荷华拿出来的,怎么做是荷华教导的,荷华只是借了他们的土地用,虽然当时说好了收成都给他们,但这些淳朴的人们却并不愿意占这个便宜,于是便层层上报,最终还是惊动了扶苏。
扶苏当即拍板,所有的小麦除了留种之外,全部由官府出钱收购,然后再贩卖给其他的农户做明年的种子。
当然,少不得也要送个几百斤回咸阳,好让始皇用来赏人,也让世人知道,又一种可以使用的农作物被发现了,然后逐年推广,慢慢解决粮食产量不足的问题。
当然,这个过程也许很漫长,但是扶苏却很有信心。
只要百姓们能吃饱饭,安居乐业,谁会想着造反呢?大秦又怎么会灭亡呢?
卖小麦得来的钱,荷华一分没要,倒是要了几十斤小麦,然后脱壳磨粉,做了一大桌“全麦宴”。
什么包子馒头油条面条都是基本的,饺子肉饼春饼蛋饼,发糕丸子馄饨蛋糕……但凡荷华想到的,目前能够做出来的,她都做了一份,摆出来便是满满一大桌子,又精致又好看。
对了,说到调味料,自从在院子里开发了菜地之后,荷华的调味品得到了极大的补充,虽然像酱油之类的,她还没有get到做法不能弄出来,但是其他可以直接使用原材料的,都已经不是问题了。
这么一大桌子的菜,扶苏跟她两个人当然不可能吃得掉,何况又是为了庆祝,索性就让人去请了一大帮人来。
嗯,选人的标准比较……外人看来是不明所以吧,对荷华来说,则是把她已经知道的,所有出现在这里的历史人物全部都聚集在了一起。
嗯,刘邦和项羽的历史性会面也马上就会发生,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
新奇的食物冲淡了客人们对于宴会人选的疑惑。荷华还特意准备了不少自己酿的酒,于是场面很快就热闹起来。
出于一种恶作剧的心理,荷华让扶苏把刘邦跟项羽两个人都叫来说话,然后自己在一旁笑眯眯的围观。
结果她发现这两个人似乎彼此十分看不惯。后来经由虞姬解释,才知道原来在此之前,他们就曾经发生过冲突。荷华摸着下巴沉思,莫非这就是宿命的敌人?就算改变了既定的命运,但是这种彼此间的不对付,却是怎么都不会变的。
想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他无聊了。
看不惯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反正热闹已经看过了,这俩人就算不和,也不会影响大局,那就随便吧。
另外在这个宴席上荷华还发现了已经惊喜(应该是有惊没有喜),没错,刘邦的老婆吕雉从家乡跟到九原来了。
就连虞姬说起这件事时,也是满心赞叹,“她的胆子真大,孤身一人上路,又带着孩子,也不知有多少困难挫折,居然还真的走到这里来了,着实难能可贵。”
荷华也很惊奇,特意跑去围观了一下。
吕雉并不是她想象中面容严肃的中年妇女。她脸上虽然带着风霜之色,但精神却极好。长相虽然不算上佳,可一双眼睛尤其出色。荷华觉得,这是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人。
她跟虞姬不同。虞姬也许是因为先天条件就很好,所以可选择的道路有很多。美人嘛,总是有任性的权利,她骄傲而出尘,就算现在跟项羽成婚,也没有洗去自己身上那种自由不羁的感觉。
但吕雉却是传统的古代女子典范,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平时看着温顺不起眼,但是在必要的时候,却也能够立刻强大起来,保护自己的孩子们。荷华在她身上看到了两个字,坚韧。
也难怪她有胆量带着孩子千里迢迢的寻亲了。毕竟可是历史上能够跟武则天齐名的女人,就算如今人生际遇不同,也不应该差的太多才对。
宴席结束之后,扶苏听到荷华的各种感慨,不由摇头失笑,“我看你就是太闲了。也是,近来风平浪静,诸事顺遂,难免会有些无所事事。”
“哪有……”荷华下意识的否认,总觉得要是自己承认了,扶苏一定会挖个坑给自己跳。
不过事实证明,不承认也没用。
扶苏直接搂着她的腰,调笑道,“荷华若是无聊了,干脆给我生个孩子吧。”
荷华心头狂跳,“生、生孩子……?”
“嗯。”扶苏眯着眼点头。他今日饮酒稍微过量,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醺然,正是状态最好的时候,心中莫名的兴奋。他揽着荷华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我们的孩子,好吗?”
荷华有点儿呆住了。
话说扶苏需要一个孩子,这件事倒是不怎么出奇。因为他都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在古代绝对的晚婚晚育,尤其他又是太子,如果一直没有子嗣的话,这个问题说不定会很麻烦。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在九原,咸阳那边鞭长莫及,这件事早就提上日程了。
但……但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啊。话说要生孩子需要准备点儿什么?
荷华下意识的拉出系统,开始查询,看看兑换列表里有没有什么可用的。她以前看小说的时候,里面神奇的东西可多了,什么宜子丹,多子丹,催产丹,顺产丹……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系统兑换不了!
但是令她失望的是,系统列表里只有一个生产礼包,里面的东西都是消毒处理过的,纱布啊,纸巾啊,孕妇穿的衣服鞋子啊,另外还有毛巾湿巾奶瓶奶粉什么的……
坑爹啊!这些东西是产妇去医院生产的时候准备的,在古代准备这些有毛线用啊,还不是得要自己来生?
哦对,还有个产钳,说明上说的是:难产的时候可以使用……
难产你妹啊,能不能想点儿好的事啦,这还没怀上呢,她就觉得有点儿心慌慌的是怎么回事?
她的思维一发散,就有点儿收不住。对于把她抱在怀里的扶苏来说,自然是立刻就发现荷华又走神了。他有些不满的捧着荷华的脸,跟她对视,“又怎么了?”
“那……那什么……”荷华回过神来,讷讷的道,“据说生孩子很痛啊。”
扶苏扑哧一笑,握住荷华的手道,“怕什么,千百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说明这是理所应当的。别人既能做到,你自然也能。”说着更进一步的把人抱紧,不让她有机会逃避,在她耳边低声道,“荷华,我想要个我们的孩子……”
荷华蹙了蹙眉。扶苏从没说过这件事,但是听他的语气,也不像是心血来潮,也许这件事早就考虑了,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其实扶苏已经对自己够好了,换做别人,哪里还会征求意见?怀上了直接生就是了。反正他们也没避孕过。这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但扶苏能够想到,已经十分有心了。
但荷华还是怕。
她穿越之前还在上大学,周围也没有什么孕妇,所以基本上没有这方面的观念,只是听人说很疼,非常疼。如果是现代,还能考虑剖腹产,就算还是疼,起码受罪的时间段。但是这古代要怎么办?一旦难产就是一尸两命啊!
呸呸,刚才的不算……她怎么可能难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