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快醒醒!娘!你这醒酒汤该怎么喂给哥呀,他晚上还要去诗会呢!”
董儿急得快哭了,年午饭桌上,只因许轻舟一时发呆,误将马沓飞的白玉烧干了一碗,而那老马也是火上浇油,偏偏还在那时通了许轻舟的气,让他将口中的酒咽了下去。
许同志沾酒即倒,话还没说完就歇菜了,别说老马没想到,就连董儿董慧君也没想到啊。
这酒量不能说是差了,都已经是惨不忍睹,众人突然就明白他买米酒回来干什么了,压根是给自己准备的啊!
不能喝酒,你去小孩那桌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将他送到春香院,看看能不能在晚上醒过来了。”
“啊……”
董儿一阵纠结,她是不愿一个人去的,这哥哥已经醉成这副模样,若是被那些曾经打骂过自己的下人询问一番,可能真的会被吓晕过去。
“马师叔!你…你做的错事,你来!”
“我?”
在一旁嗑瓜子的老马吐了口瓜子壳,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哪知道这孬蛋,一口就倒,偏偏晚上还有重要的事等他。”
“你帮不帮!”
“哎哎哎!丫头别拿那把剑对着我啊,小祖宗注意着点,别乱拔!我去我去,我把他送过去还不行吗?”
老马见那董儿抬手就要去拔背上的剑,吓得连连开口求饶,赶紧答应下来。
“我去给你们叫马车,师叔你带着我哥先去春香院,我去找江大小姐问问怎么办!”
“行,就这么办吧…”
马车颠簸,可是颠不醒已经周游梦乡的许轻舟,他知道已经是在做梦,可就是醒不来,便只好沉溺于梦间,梦中,任何烦心事都会淡化,就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在飞,在飘。
“你这小子,下次别想和老子喝酒,酒量真差!”
身旁,马沓飞皱着眉头,磕着瓜子,还不忘踢醉梦中许轻舟一脚。
不一会,二人终于是来到了春香院大门,马沓飞率先跳下车,之后一把将许轻舟扛在肩膀上。
“来来来,让一让,让一让哈!”
有下人急忙过来询问:
“这位…大人,不知您这是?”
“去,找个房间,把他撂进去睡着就行!”
“可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啊…”
“他醒了,钱会付的…”
“这位爷,您里面请!”
内院的迎春房间里,杏儿正在给迎春梳妆打扮,今晚是诗会,春香楼的所有花魁都要出场献舞,她自是不能例外。
“外面何事,怎么这么吵?”
房间外传来了喧闹声,她微微皱了皱眉,有些好奇。
“不知道呀姐姐,要不我去看一下吧。”
“别了,应该是哪位贵客提前来了,不是什么大事。”
对她来说,今晚的贵客只有一位。
“真的吗?醉成这般?”
“是呀是呀,醉春满春两位姐姐已经因为他,都快要打起来了。”
“真的吗?我们快去看看吧!”
门外走廊中,有侍女的声音传来,让她的好奇心更重了些。
“叫她们进来问一下吧…”
“是,姐姐。”
两个姑娘还没走几步,就被杏儿叫住,带到了迎春房内。
“迎春姐姐,是有什么事问我们吗?”
她们知道,这迎春虽是花魁,可至今从未有过入幕之宾,仅仅凭着一舞一曲,便让那些文人墨客流恋往返,爱而不得,人也是外柔内刚,心思细腻。
“你们方才谈的,是什么事?有哪位大人来了吗?”
迎春轻启樱唇,声音就如春风般温柔好听。
“姐姐,是一位公子醉了酒,被带到我们春香院休息。”
“哦?是哪位公子?竟让醉春满春这两个喜文厌富,平时从不争锋的才女大打出手?”
“就是许公子呀!”
迎春听着一激灵,眉头紧皱道:
“是哪个许公子?”
“就是上次在鉴宝会上,写出沧海月明的那个许轻舟许公子呀!哎!姐姐!你去干什么!”
她们两小只,看见迎春如疯了般匆匆跑出了门,向着门口跑去了。
“嘻嘻,这下…又多一个了…”
二人心里想。
春香院落,正群芳争渡。
“醉春!平时什么高官公子,妹妹都可以让你,可今日这许公子妹妹是非得带走不可!”
“呦!满春,何必这般为难姐姐呢?姐姐也对许公子喜欢的不得了,想着和他交流一番诗词歌赋,妹妹怎么忍心打扰我俩呢?”
“呸!什么交流诗词歌赋,我看你明明就是…明明就是…”
满春俏脸一红,自然不愿启齿。
“妹妹脸皮就是薄啊,那姐姐就说了,姐姐就是不但要谈论诗词歌赋,还有风花雪月呢!”
“你你你!不知廉耻!”
“是妹妹把你我想的都太纯洁无暇了。”
二人火力交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醉春一套技能下来,把满春说的咬牙切齿,不发一言。
“呵呵,既然妹妹不说话了,那许公子,我可就带走了!”
醉春浅笑飞飞,不尽风情,看了眼许轻舟躺的位置后,一双桃花媚眼突然睁的老大。
许轻舟不见了!不翼而飞!在眼皮子底下被偷走了!她气的抓过身旁一位下人,娇声怒喝道:
“我问你!许公子哪去了?!”
“我不道啊!”
有丫鬟低声回应了一句。
“好像…被迎春姐姐抱走了…”
醉春到手的鸭子被抢走了,耻辱啊!
“啊!迎春!你等着我!”
她咬牙切齿,怒气冲冲的向着迎春房间走去。
“喂!迎春!你给我出来!”
房间打开,迎春探头惊喜道:
“呦,这不是醉春姐姐吗?怎么有空到妹妹这了?”
“迎春!别和老娘说这些虚的,你把许公子藏哪了?”
醉春看了一圈,确认许轻舟不在她房间中。
“姐姐说的,妹妹怎么听不明白?什么许公子?”
“妹妹可别装蒜,有下人说是你把许公子带回来了!”
“迎春怎么敢骗姐姐呢?姐姐不信,就请进来搜一搜吧。”
迎春退开身子,给了醉春一个进屋的动作,那醉春刚抬脚,却见有个丫头跑到醉春身前,低头说了几句。
语罢,醉春一双桃花眼里全是气愤:
“好啊!好啊!好你个探春,这一招声东击西玩的是真漂亮!”
“姐姐!再不去,探春的马车就走远了!”
那丫头在身后催促道。
醉春点点头,对迎春福了一礼:
“是姐姐错怪妹妹了,便不打扰妹妹休息了,姐姐就先告辞了!”
说完,她便带着那丫头匆匆离开了。只留下迎春重重呼出一口气,浑身疲软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
“姐姐!姐姐!探春姐姐说,她搞定了!”
门外,杏儿一脸兴奋的走了进来,就看见迎春坐在地上。
“她现在已经将醉春引出去了吧…”
“嗯嗯,姐姐,你真厉害!这下许公子落在姐姐手里可跑不掉了。对了,许公子呢?”
“呀!”
迎春急忙起身,从衣柜里将深醉未醒的许轻舟搬了出来,看着睡在床上的许轻舟,杏儿如同小麻雀般喳喳不休:
“姐姐,你刚刚真厉害…”
杏儿笑嘻嘻的夸赞道。
“祸水东引,小计而已…”
“不是这个,我是说姐姐刚才扛起许公子就跑,连我都追不上呢!”
“咳咳…”
“姐姐,上次未曾仔细看许公子,他长的可真是好看。”
杏儿鼓起胆子,用手戳了戳许同志的脸。
“杏儿别胡闹了,去煮碗醒酒汤来,再烧些热水,对了还有木桶。”
虽说迎春并未有过入幕之宾,可这些对付醉酒的功夫在春香院肯定是必修课程。
杏儿听话就立马跑出去了,留下迎春皱着眉,看着醒不来的许轻舟,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怎么…喝的这般醉。”
她语气完全是带着怨气的嗔怪。
“你在做什么美梦吗?”
她手慢慢抚上许轻舟脸颊,可惜某人现在没法喊非礼,所以只能静静忍受。
这就是自己将要托付的人吗?看那日他的所为,他一定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吧。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怜惜自己,应当是会的吧,迎春呆呆地想着,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完全贴在许轻舟身上了。
“姐姐!我烧了些热水,还有毛巾木桶。”
迎春如触电般赶紧起身,还好杏儿没有看见,只在那里不停的润湿毛巾。
“姐姐,你怎么脸这么红,是热的吗?”
“嗯…”
“姐姐,你看看能不能叫醒许公子,让他擦擦脸,捂捂热毛巾,这样醒酒快…”
“嗯,我试试…许公子?许公子?”
这方法董儿母女已经用过了,可惜是没有太大效果。
“不行,将热毛巾拿来吧,我来给许公子敷上。”
“嗯姐姐,我再去盛一碗醒酒汤,马上回来!”
杏儿小跑着出去,留下脸色还是有些桃红的迎春。她将热毛巾轻轻敷在许轻舟头上,又将他皱起的眉头抚平了些。
“……是噩梦吗?”
“杏儿这丫头,真是冒失…也不知道关门。”
迎春起身去关门,却没注意,身后的许轻舟缓缓坐了身,一脸清冷的看着房间片刻后,又将目光锁定了她的背影。
“我…在哪?”
迎春闻声一阵惊喜,回过头来就看见许轻舟如同不食烟火的仙人,慢慢下了床。
“这不是我的家…你是谁?”
“许公子…你醒了?”
“你是谁?”
他语气中没有半分情感,冷的让迎春打了一个激灵。
“我…奴家是春香院的迎春…公子是被送到春香院中醒酒的…”
“怎么在春楼?”
许轻舟抬了抬眉,不再看她。
“我要回去了”
“公子你…”
“回去睡觉…”
他好像变了个人,变得冰冷无情,人冷心也冷,就连语言上也不让人感到一丝丝温度。
“…许公子,你…平时…就是这般吗?”
迎春只感觉此刻的心,比失望很失望,比绝望更绝望,就如同没了明天,没了以后。
“我很困,别扰我…”
此言,让迎春心生一丝怒意,平时温润如玉,柔弱如水的她竟是抬起手,想给此刻许轻舟一巴掌,可惜还是未曾落下。
“…许公子,你…你让我…很失望…”
“聒噪!”
许轻舟此刻易怒易爆炸,被阻挡睡觉步伐的他甚至抬起手掐住了迎春的桃容。
“…许公子…”
“不要说话,我要…”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悄悄摸过来的杏儿一棒子打晕了过去。
“姐姐,你…没事吧…”
杏儿颤抖着放下棍子,上前抱住了姐姐。
看着再度昏迷过去的许轻舟,迎春只感觉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刚刚是身累,如今是心竭,她终是没忍住,捂住嘴哭出声。
“我感觉哥哥就在这…”
门外传来董儿的声音,接着便是她捂着嘴看见门内情形。
“呀,许公子!你怎么了!”
“坏胚!”
“你们对我哥做了什么!”
露水与江小月急冲冲的走进屋内,围着昏迷过去的许轻舟,董儿更是一脸气愤加质疑。
“他!他掐我姐姐!”
杏儿慌忙解释,她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压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你胡说!坏胚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江小月悍妇附体,贝齿紧咬,就想去打那杏儿。
“哥?哥?你醒醒呀!”
董儿看着许轻舟头上紫青的一块,只感觉心里痛的不行,眼里也是没忍住流出泪来。
“本来就是!他是个坏人!”
杏儿被吓的哭出声来,躲在迎春身后,就是不肯松口。
“不知这位花魁姑娘,你是不是在许公子特别困的时候惊醒他了?”
倒是露水反应了过来,她急忙询问道。
“我…不知道…”
迎春现在已经哀莫大于心死了,谁说话,说什么,她一点也听不进,听不懂。
“董儿姑娘,你说许公子是醉了酒对吗?”
“嗯!”
“那赶紧将小姐带来的醒酒药喂给他呀!说不定能让许公子清醒过来,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办法了。”
江小月听此,赶紧放过那杏儿,走到许轻舟跟前,从身上拿出一颗雪白药丸塞进了他嘴中。
“坏胚咽不下去,怎么办?”
“那就只能…我给哥哥渡气了…”
“不行不行,这种事还是让下人来做吧…呀,这里只有我一个下人呀,那就…”
“露水!本小姐命令你出去!”
“可是小姐…救人要紧呀!”
本来悲伤的场面慢慢向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三人一阵谈论,决定使用传统文化,石头剪刀布来决出胜负。
……
许轻舟只感觉头疼的厉害,生理上,心理上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一个陌生的覆海,上面画满了瑰丽清雅的绘图。
“哥?你醒了?”
“咳咳…我怎么,在这…”
“…哥…是这样的…”
董儿将许轻舟被灌醉,然后马沓飞带到春香院,她去江家拿醒酒药,回来后看见他被打倒地的事全部告诉了许轻舟。
许轻舟捂着头,只感觉有些许被磕到般的疼,看来那丫头力气也不是太大,估计当时自己本来就昏昏沉沉,被打一下便彻底晕过去了。
“哥,她,你怎么处置?”
顺着董儿目光所视,就看到杏儿如同小鹌鹑般蹲在一个小角落瑟瑟发抖。迎春则是有些疑惑,有些庆幸的看着自己。
因为露水悄悄告诉了迎春自己曾经的一段秘密,她突然明白了,原来许轻舟可能同时拥有两个人格,只要试一试便知道了。
“许公子,您想如何处置杏儿?”
她故意这样,像是将杏儿的性命都交给了许轻舟一般,吓得小杏儿哀求的看着许轻舟。
“呵呵,这本就许某的错,还希望迎春姑娘与杏儿姑娘不要怪我才好。”
杏儿松了一口气,自己终于是保住了。
迎春松了一口气,许公子终于是保住了。
“现在什么时辰?诗会开始了没?”
许轻舟推开被子就想下床。
“没呢哥哥,你再躺会吧,虽说江小姐那药效果很好,可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而且你头还被打的青紫一片。”
董儿赶忙将他又摁回了被窝。
“呵呵,在女儿家床上,还是有些不习惯的,迎春姑娘,你这一床枕被大约多少,许某买下来吧…”
“噗…”
董儿笑了,迎春笑了,连蹲在墙角被刚刚点名的杏儿也没忍住。
“许公子,春香院中本来就是寝眠之所,你却独辟蹊径想来买被子…”
迎春此刻心情大好,觉得世界再度迎春而来,口气上也是有些玩笑。
“咳咳…我也想买,可惜没钱,不知道能不能欠着…”
“欠着?来春香院欠着吗?”
“迎春姑娘直说吧,有什么是许某能做的…”
迎春计谋得逞,柔情一笑道:
“许公子那日写下传世之作,可惜奴家并未亲眼所见,当真是可惜,不知今晚是否能有幸看到许公子再动笔墨?”
许轻舟微微颔首道:
“许某今晚本就是受邀参加诗会,自然是要写一些的,难道迎春姑娘只要这些吗?”
“自然还有…”
迎春将手中白色锦丝手帕打开,放在了手心:
“到时候,奴家会把需求写在这手帕上,公子只需要捡到后打开便知。”
有些麻烦且磨叽,不过还挺简单,再说吧,许轻舟明白的点了点头,又对墙角蹲着的杏儿道:
“杏儿小姐,让你受怕许某实在抱歉,写首小诗送给你吧…”
看了眼呆傻住的杏儿,又看了眼迎春,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许轻舟便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纸笔,淡淡写了起来:
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标题四个小小诗名:北坡杏花。
他看着杏儿笑了笑,随即穿好衣服,梳好头,带着董儿走出了迎春房间。
“姐姐?他?”
“那个他…又回来了…写给你的,喜欢吗?”
杏儿如一只小猫慢慢爬到桌前,呆呆的看着那首诗,突然撅起了嘴。
“哼!早知道,就多打一下了。”
(终迎春来·柳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