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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劫光落下。

道心崩溃的徐半卷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仓惶逃窜。

可如今大势逆转,他根本无处可逃。

劫光之下,笼罩在他身上的道则一点点被磨灭。

直到他第九次被劫光打碎肉身,他的道则终于被磨灭殆尽,将他的肉身连同阴魂,都彻底化成了飞灰!

那浩瀚劫光也终于烟消云散。

天地重复清明,徐半卷立身之地,只剩一座无字天碑矗立。

劫后的静谧气息飘荡在这方天地。

有风起于微末,拂过战场,卷起染血的黄沙,映衬着那座天碑越发寂寥。

水火二神和李见鹿站在远处,沉默看着山巅。

那山巅之上。

陈知安血染大髦,披肩散发杵剑而立。

似乎感受到他们的目光。

陈知安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四目相对。

他们同时低下头,不敢直视。

那是一双猩红似血,却又寂如深渊的眸子。

他虽然在看着他们,但在那双眸子里,无论是水货二神还是李见鹿都看到了漠视,居高临下,仿佛高高在上的天道在藐视卑微的蝼蚁。

他们知道此时的陈知安很虚弱。

他甚至虚弱到没办法笔直的站立,必须杵着那把剑。

可他们不敢有半点儿动作。

反而把头低的越来越低,好似要低到尘埃里去。

因为此时站在山巅上的那个清秀青年实在太过淡漠平静,水火二神甚至有种直面苍天的错觉,仿佛他们多看上一眼,就会像元帝那般被刺瞎双眼!

就在这诡异的静谧中。

李见鹿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对上了陈知安的目光。

然后便再也没有避开。

他眼底变得明媚,然后脸上泛起清澈笑容。

就像当年陈知安在清乐坊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纨绔少年。

下一瞬!

他的手掌笔直穿过虚空,如同一把凌厉的剑插入水神体内,而后透胸而出。

与此同时。

陈知安手里的剑也消失不见。

几乎和李见鹿的手臂同时刺穿火神的胸膛。

剑鸣后起,响彻天地。

“吼——”

水火二神口中响起一道愤怒咆哮,这方天地瞬间充斥着水火道则。

两者相逢,没有水火不容,而是升起一朵恐怖到了极点的蘑菇云,霎时间天崩地裂,虚空坍塌,仿佛要将这座天地震碎!

先天九帝没有废物。

哪怕是看似最愚蠢的水火二神,在被逼入绝境后也变得恐怖无比。

远古时候便是他们掀起的神魔大战,打得大荒天崩地裂。

如今万万年过去。

他们成了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然也不再是势同水火。

一朝动怒,道则交织,竟几乎打碎陈知安的天地!

“天子,你竟敢背叛苍天?”

战事稍歇,水神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处的透明大洞,感受到心脏处空空如也,眼底恨意滔天,怒道:“你会受天诛而死,神魂皆灭!”

李见鹿没有回应。

任由狂暴的水火道则将他肉身撕裂。

只是沉默着再次将手掌插入水神体内,就像是在拥抱。

水神大道流转,凝聚成一把幽深长刀,当头劈下,将李见鹿斩得血肉横飞,想要脱离他的拥抱。

可李见鹿仿佛跗骨之疽,不闪不避,死死抱着水神,脸上甚至挂着残忍笑容。

帝境之间的厮杀,竟让他变得如同野兽撕咬。

水神摆脱不了李见鹿。

本就不安的道心变得愈加恐惧,竭力劝道:“李见鹿,你已经背叛了人间,成了苍天走狗,没有回头路可走,即便杀死了我,你也活不成,放开我,我们一起杀死陈知安,他只是强弩之末,我们一定可以杀死他!”

“朕走的从来都不是回头路。”

李见鹿手掌如刀,一刀刀刮着水神的血肉,残忍笑道:“横竖都是一个死,朕就是要让贼老天知道,朕是人皇、执掌人间,不是他狗娘养的天子!”

“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水神脸色骤变。

大道演化的幽刀疯狂斩向李见鹿,想要将他大道斩断。

可他们同为九帝之一,修为本就相差无几。

甚至李见鹿因为祭献了人皇印,在大道上比他们走得更远,此时舍了命不要,哪里是他能挣脱的。

“当然是送你去见贼老天。”

李见鹿一手插入水神体内,另一只手死死抱住水神,残忍笑着。

而后转身看着陈知安。

“叔父,对不起!”

轰隆隆——

一朵血腥之花绽放,狂风骤雨,血染苍穹。

只见虚空震动,一座又一座大山在道则肆虐下化为齑粉。

整个天地支离破碎。

天子李见鹿和水神大道尽断,同归于尽。

就在两人陨落的同时。

陈知安也一剑斩下火神的头颅。

他拎着那颗面目全非的头颅,站在废墟之中,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声雷滚滚,久久不散。

仿佛心中郁结都倾泻在了这长啸之中。

......

许久后。

陈知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瘫倒在地。

此时他眼底再也没有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也没有那直达眼底的冷漠。

只有无尽疲惫和惘然。

本命剑被他丢得老远,剑光黯淡。

他躺在废墟中,衣衫破碎,身上血肉模糊,就像一具即将腐朽的尸体!

“夫君......”

李西宁清冷面容上泛起一丝怜惜。

轻轻握住他沾满血腥的手掌,安静守在他身旁。

“西宁,我好累......”

感受到手掌上传来的温润,陈知安轻轻拽住,喃喃自语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是天才,也没有什么远大抱负,我初来时最大的愿望,其实是做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可不知怎么,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西宁,我很害怕。”

陈知安转头看着李西宁,惨淡笑道:“七哥死了、李承安死了、苏相死了、长生死了、曾经的好友、仇敌、都死了,没死的也快死了。”

“他们拔剑而死,走得干净利落,却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真的很害怕。”

“大荒亿万万生灵都压在我肩上,这担子太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每次抬头,看着那昏沉沉的天幕,看着祂一点点向人间压来,我都想要逃走。”

“你知道吗?”

“其实我理解李见鹿,可是他能等陈留王,我呢,我又能等谁......”

陈知安声音低沉,裹挟着呜咽风声,满是苍凉和无措。

李西宁紧紧握着陈知安的手,低声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夫君,我会陪着你,直至生命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