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打门外进来的这个人,人没进来,鼻子倒先进来了。
主要是这人鼻子生得格外的尖翘,比俗称的鹰钩鼻子还带着钩,高眉深目,肤色更带着点不健康的白,一眼就能看出来有异族血统。
这人便是余有志的大伯余玉书,也便是他母亲所讲的,拿偷人的事情要胁她,让她把丈夫弄死的人。
这人,跟余有志的爹余玉虎,还不是一个妈生的,同父异母。
且他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婢生子。
这就得说到余家的另一笔烂账。
余玉虎的母亲,是丈夫余明的正室夫人,叫张明珠。
张明珠是个商户女,她们家在江南,专营丝绸生意,生意做得可不小。
她是继室所出,她娘王氏十六岁嫁给张老爷做填房。
张老爷之所以娶王氏,也是图她小门小户出身,嫁进来服侍他,即便将来生养了孩子,可孩子年岁小,也不至于跟自己原配所出的几个孩子争夺家产。
王氏当年嫁进来的时候,张老爷的大孙子都挺大的了。
内宅也早就是大儿媳妇当家。
原配的几个孩子,对王氏也只是面子情。
王氏虽然小门小户出身,倒也知道为自己打算,这种家庭,有个孩子,才不至于将来张老爷过世以后,自己无依无靠。
好在她运道还行,嫁进来以后,倒是生了一儿一女。
但她要是不生育还好,生育以后,原配的几个孩子,跟她连面子情都没有了,整天夹枪带棒地,说些个不好听的话。
幸好张老爷还算有点良心,肯护持她们母子一二,不然,早被吃干抹净了。
母子三人都得一命归西。
王氏生的女儿就是张明珠,因为母亲是继室,父亲虽有心看顾,奈何年岁大了,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在家里又被兄姐排挤,恶语相向,她就养得比较敏感胆怯,不大爱讲话。
王氏的儿子比女儿小了整整十岁,叫张常理。
这孩子是个机灵的,最得张老爷疼爱。
且说到了张明珠十五岁这一年,得张罗嫁人了呀。
按王氏的意思,就是给女儿寻个普通人家,最好家里头人口简单点的,女儿嫁过去,可以松快点,没那么多糟烂事儿。
只要对方孩子人品可靠就行。
因为女儿的性格她知道,就不是个长袖善舞,能言会道的,更不是个能顶门立户,当家做主的材料。
万一嫁去大户人家,恐怕她支应不过来,再受气啥的。
但张老爷年纪大了,思虑得就多了。
他心里多少对王氏母子有点感情,自己这岁数,说不上哪一天就没了。
原配生的那几个崽子,又视王氏母子三人为眼中钉肉中刺。
即便自己生前给他们母子三人留下钱财,恐怕他们也保不住。
自己总得给他们找个活路。
莫不如,给闺女找个家大业大的人家,姑爷有能耐重情义,也好让原配的几个孩子忌惮,不敢往死里逼迫他们母子三人。
将来即便自己先走了,原配的几个孩子对妻子不好,这不还有女儿女婿可以接济妻子和他小儿子么。
所以,准备的这嫁妆,就相当的多。
但他也看出来,自己女儿就不是那能挡事儿的人,所以千挑万选,给张明珠选了余家。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帮过留谷的一点忙,所以知道,余姓族人,都不是普通人,一般江湖人见了,都得敬三分,很少有人敢招惹他们。
而且留谷里头也都是些有规矩的人家,哪怕自己女儿软弱点,倒也不怕她们联合自己原配的孩子,谋财害命啥的。
所以,就请托留谷里认识的人,帮他介绍了余玉虎的爹,余守城。
余守城他爹过世刚好满三年,守完孝,岁数也到了,正好娶妻。
他这人非常能干,家里也有钱,他们家明面上从事的是日用百货,实则暗地里是个私盐贩子。
真要是被查出来,那就得掉脑袋。
但张老爷觉得,富贵险中求,不冒点险,哪来的高回报。
就是他,当年初初起步的时候,做得也是没本钱的买卖,还不如人家贩卖私盐光彩呢。
所以,他倒也没什么可忌讳不满意的。
而且又听说,余守城的娘佟氏,是个耳根子极软的妇人,面团子一样,啥事都不管。
这可就更好了,女婿有能力,婆婆软弱,闺女过去就不能受欺负。
可王氏作为一个后宅妇人,就不像张老爷想得那么乐观。
女婿有能力,有钱,还是个商人,证明这人肯定是个事业型的人,也意味着成亲以后,得常年不在家,女儿岂不是就得守空房。
独守空房的滋味,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那个女人能受得了。
而且,男人有能力,那肯定得三妻四妾的,女儿这样的性格,哪里能斗得过那些小妖精。
婆母软弱,男人又不在家,岂不是要女儿撑起来门户。可女儿就不是那块材料啊。
再一个,软弱的婆母,也不见得就一定好相处。
她自己一辈子陷进张家这么复杂的大家庭,过得这么辛苦,整日如履薄冰,那是没办法了。
可到女儿这儿,她是万般不希望女儿再走自己的老路。
可那时候家里女人说话不算数,而且张老爷自认为自己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绝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女儿只有嫁到这样的人家,才能幸福。
别以为嫁到普通人家就好了,妻子是不明白,贫贱夫妻百事哀,小门小户的,有什么好。
真出了什么事儿,都没人帮衬。
就不顾妻子王氏的反对,做主把女儿给嫁到了余家。
可他忘记了一点,张明珠的婆母佟氏这样耳根子软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呢。
因为她耳根子软,就代表这人没主意,而且特别容易被旁人蛊惑。
耳根子软的人,另外还有个致命缺点就是,她没主意的时候,谁都可以摆布她。
但当她一旦被旁人给蛊惑,确定了主意以后,那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谁说她定的主意不好,那都不行。
就特别艮,特别犟,还打死也不听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