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大衍长公主府。
卫茗徵怀抱慵懒的肥猫,看着丞相府的请帖和近期黑羽卫为她呈上的奏报,若有所思。
怀里的猫儿自然是从叶榆城抱回来的,每每卫茗徵看到这猫儿懒懒的样子,都会想起那个喜欢躺在躺椅上“晒月亮”的年轻人。可惜的是,密探汇报郢都的情况里,并未能探听到有关“莫问心”的更多消息,不过这也算是好事。最起码可以证明,这位年轻的龙境武者,并未被南楚皇室招揽。
另一件大衍最近发生的大事,就是魏龄之女马上要出嫁了,所嫁之人正是新科状元沈飞昭。这沈飞昭原本是南楚人,原本也算个中流家族的世家子,听说遭受家族迫害,早年间身无分文,独自一人跑到大衍求生,以流民的身份登了官府的户籍,靠着给大户人家写字谋生,穷得叮当响。如今要娶丞相之女,家里也只有一把琴能做聘礼而已,还是建德帝惜才,亲自下旨从私库里拨出些个金器,赏赐给了沈飞昭。
前些时日,听说沈飞昭有个流落在外的弟弟,大闹了南楚侯府,逼着他爹忠勇侯把吞了娘亲的钱掏出来,转头就派镖师给沈飞昭送了过来。有人还在坊间特意大肆宣扬,说南楚的侯爷为父不仁,为了那几两银子,逼得他们沈氏兄弟不得不公开和失德的老子一刀两断,从此另起炉灶,自成一派嫡系,他沈飞昭的宗谱上只有他和他弟弟开头了,一时间成为轰动京城的大八卦,为坊间流传。
若是沈飞阳听说了肯定会大骂:老娘分明是女的,眼瞎认不出来就算了,别造谣给人变性好不好!不过卫茗徵肯定不知道这些,她看重的只有两件事:保皇派魏龄要嫁女儿给沈飞昭,是否有她父皇的暗示?她父皇特意赏赐给沈飞昭金器,做结婚用的聘礼,可是属意沈飞昭,在向诸位皇子皇女暗示?
抑或是说,这是个饵?
正当她垂眸慎思之时,黑羽卫的人低头走进了房间,单膝跪地,呈上了新的奏报,卫茗徵看到信封上粘着的三根羽毛,瞳孔就是一缩,放下猫一把夺过信件。
片刻之后,卫茗徵面沉似水,冷声问道;“圣人和枢密院那边,可有接到河北道的奏章?”
“怀远刺史的奏折,被进奏院扣下了。”那黑羽卫拱手回道,卫茗徵压住心中的怒火,冷哼了一声,“真是一帮好官啊,拿着怀远的薪俸,住着怀远百姓供养的京邸,怀远河西村的百姓被北洲蛮夷杀了,竟然还敢不报?”
那黑羽卫顿了一瞬,从怀中掏出另一封信来,双手呈递给卫茗徵。威严的大衍长公主拿过信件,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深深地叹息道:“罢了,去一封暗件,通知宣威将军时刻警戒。”随后挥退了黑羽卫,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不语。
“看来,这魏相之女的婚宴,不去露面是不行的。”半晌后,卫茗徵抱起了猫儿,踏出自己的书房。
与此同时,大楚郢都城。
刚送完莫问敖离开,众人各自散去,韩峰也领着二师兄的闺女先回家了。沈飞阳则坐到郢都的路边小摊,要了两大碗米粉,伴着酸菜肉丝,吸哩呼噜地吃得飞快,看得正一筷子一筷子慢慢挑粉的蓝沄剑一愣一愣的。
“你咋不吃,这家不合胃口?”兴许是意识到被盯得久了,沈飞阳端着碗抬头问道。她嘴唇有些厚度,唇角沾了些汤汁,还泛着亮晶晶的光泽。
蓝沄剑低下头,学着沈飞阳的方式,也嗦了一口米粉,“味道很好,只是太多了,我有可能吃不完。”
“习武之人,就是要多吃点,不多吃点怎么有力气练功嘛。”沈飞阳吹了吹碗沿,喝了口汤,嗯,真是鲜美啊,这郢都就是好,小摊子都卧虎藏龙的,不知道大衍的长安城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好吃的。
“不过实在吃不了,也不必勉强自己,蓝姑娘。”她继续用筷子捞着汤里的肉丝,“没事,反正是我请你的。”
晚饭过后,蓝沄剑打算在郢都附近逛一逛。郢都城西侧靠着大江的支流,楚国吴地、大江到怀江之间的粮食商品,都会从这条江水运送到郢都,因此郢都的西侧漕运繁忙,总是人来人往。蓝沄剑久居内地多山的西南,极少见到这般壮阔的江景和繁忙的船只,因此也算兴致勃勃。
沈飞阳择了一处坡草地,吹着江风,忍不住拿起笛子吹了一曲,蓝沄剑便只坐在她身边,默默地听着笛声被江风吹远。她不懂音律,只听过西南人的民歌和民俗乐器,对于沈飞阳的笛声也只能评价出“好听”二字。
“哎,春江水暖鸭先知,看来过些时日不能钓鱼吃了。”
“?”转折太快,蓝沄剑没反应过来,沈飞阳指着江面飞动的野鸭,淡然道;“天气暖了,这大江该暂时禁渔了,过些时日才能重开。”
“楚人竟然还会禁渔?”蓝沄剑好奇问道,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禁渔了,郢都的渔民春天吃什么?
“只是老百姓禁渔罢了,贵族不在其列。”沈飞阳耸肩,“我先前去码头,和抗包的劳工闲聊得知的,他们不打渔只能去码头上工了,不然家里的孩子婆娘都没得吃。”蓝沄剑默然,她是武林世家出身的子弟,先前从未了解过平民百姓的生活,这不在她的业务范围内。
“哎,也不知道公主殿下的驸马会选了个什么样的人。”沈飞阳拧开酒壶,呷了一口,摇头叹息道。蓝沄剑无语,这人前脚在说码头工人,后脚话题怎么就绕到公主头上了?
“这和渔民禁渔有什么关系?”蓝沄剑问道。
“表面上是没啥关系的,以后会不会有关系咱也不知道啊。”她顿了顿,仰头大剌剌地倒在草地上,双手枕着后脑勺,不知从哪揪下来一根干草,放在嘴里咬着。“这不是怕万一公主殿下, 相中了我哪个仇家,以后仇家摇身一变成了驸马,我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