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茶棚外。
沈飞阳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尘,信步向倒在地上的公子走来。那公子的脸上,比刚刚在茶棚里时,多了道红色的棍印。见沈飞阳朝他走来,不由得惊恐地向后爬去。
但沈飞阳并没对他做些什么,而是径直地走到拴住牛羊的柱子旁,解开了绳子。
“哼。”蓝沄剑冷冷地扫了趴在地上一脸熊相的公子一眼,迈步跟上了沈飞阳,身子一偏转瞬间便坐在了牛背上。
“你刚刚为什么在茶棚里笑我?”蓝沄剑想起那带着幸灾乐祸意味的笑声,莫名有些不爽。
“啊?我没笑你啊。”沈飞阳竹杖扫着路面,慢慢地行走。若不是见识过刚刚这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样子,蓝沄剑险些就信了。
“没笑我?那你在笑什么?”要不是见识过这莫问心能毫无惧意地捏爆蛊虫,蓝沄剑也有点想给她下蛊治治她了。
“我是在笑那盐帮公子啊。”沈飞阳叹道,“你说这帮人,光看见姑娘长得漂亮,没看见姑娘腰上挎着杀人剑,眼里只有那张面皮,还不如我这个瞎子,这难道不好笑吗?”说罢她又笑起来,其实她刚刚确实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谁让这帮人惹谁不好,非得惹蓝沄剑这般罗刹女呢?
她可没忘了,蓝家是以蛊术闻名的,这要是蓝沄剑但凡小肚鸡肠点,一人喂一个虫虫,这最后大家都得躺板板,谁也好不了啊。
“嘁,世间的男子不都这样?见到美色便走不动,什么事情都忘了。”蓝沄剑想起这一路上,她也遇见过不少侵略性的目光,那般上下打量她的样子,的确令她不舒服。
“啧啧啧,可不光男子,女子也会因人的皮相好而放松警惕,要不然江湖上又怎么会有采花贼。”沈飞阳淡然道,“只不过男人看女人,这种情况也会更甚些。文人士子日日说女子红颜祸水,焉不知,心甘情愿地饮下祸水的人,又是他们自己呢?世人只不过给自己的欲望寻找借口而已。”
说实话,若不是沈飞阳不想惹大麻烦,这帮人就算被蓝沄剑下了蛊她也无所谓的。只可惜她可不想节外生枝,万一闹大了,她连大楚地界都出不去了可怎么办?因此被她用打狗棒揍一顿,都算轻的了。
蓝沄剑听后倒是若有所思,也不气恼这人刚刚的态度了,想了想又问道:“你又如何晓得,那伙人是盐帮出身的?”
“江南地界,敢如此撒野的,除了地方世族和官家人,也就盐帮中人了。若是官家人,大约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赶人,而地方世族一般也会更注重家风,世家子更加巧言令色些,像刚刚那般毫不掩饰色心的公子,除了盐帮人还能有谁呢?”沈飞阳说得算委婉了,要是文人士子,定当骂刚刚的那伙人一句粗鄙无礼,不知羞耻了。
“原是如此,只是不想,盐帮人竟真如传说中那样粗鲁。”沈飞阳听后耸耸肩,心说没准是盐帮老大干过缺德事太多,因此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格外宠着,给宠坏了呗。
这种败家儿子她可见得太多了。
二人一路无话,又沿着大路走了一段时间,遇见树林时沈飞阳调转了方向,牵着牛羊便往山里扎,一路走走停停,摸摸这又摸摸那,绕得蓝沄剑有些晕头转向。
“你不会是要把我卖了吧?”蓝沄剑拿着沈飞阳的竹杖,拨开了头上压下来的树枝,只觉得在这片林子里有些气闷,便开玩笑道。
“对,我打算把你卖给我三师兄,让他天天揍你一顿,一直揍到你突破苍龙境为止。”沈飞阳随口说道,不过她这玩笑话却是有七分真的,只是蓝沄剑没听出来而已。
“到了。”沈飞阳摸到了一棵树的突起,牵着牛羊开始直走,走出百余步,蓝沄剑隐隐看到前方的亮光。再走五十余步,眼前便豁然开朗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先是青色的麦田和才插了秧的水田,刚长出来的麦苗一路向远处的山上延申,影绰绰地能看到层层叠叠着的桑树、茶树、和蓝沄剑没见过的果树,仔细看去却不见房屋民舍,也好像看不见袅袅炊烟,周围宁静得像幅画,倒是不像人间。
沈飞阳止住脚步,从腰上解下竹笛,站在原地吹奏了起来。
这次的笛声与蓝沄剑曾经听过的都不同,在郢都时,沈飞阳吹笛都是以放松为主,因此奏乐多是欢快的曲子,这次的笛声开头却充满杀气,若非沈飞阳不是以音杀伐的武者,蓝沄剑都会以为,她是在挑衅这处秘地的主人。
然而不过片刻,笛声曲调一转,犹如归鸟还巢。随后,蓝沄剑便见到周围山林簌簌而动,仿佛狂风过境,随后一道青色电光直奔沈飞阳面门袭来,沈飞阳却似乎没能察觉到一般,不为所动,只是自顾自地演奏竹笛。
蓝沄剑见状,只得拔剑出手,“当啷”一声,那青色物件便被蓝沄剑击落在地上,震得她倒退两步,虎口裂开,定睛一看,地上竟是一杆青色箭头的弩箭,心中一阵后怕。
沈飞阳此时却停下吹笛,就听得远处一阵女子的笑声,飘忽忽的声音从山上传来,那人大笑道:“好,好!泉虎境实力便能正面接下我这百石弩一箭,后生可畏啊!”
“六师姐!别欺负客人了,我带了牛羊来,不请我等喝杯杏花酿吗?”沈飞阳施展了许久不用的火龙吼,动用内力大声传音道,蓝沄在站在她身旁,只觉得脑瓜子被她这一嗓子震得嗡嗡的。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啦!”一位黑衣蓝衫的中年女子闪身到她们跟前,“邦”地敲了下沈飞阳的头。
但见此女头戴镔铁束发冠,腰系宝蓝色布带,手持精巧机关匣,面若美玉,口点丹脂,身姿摇曳纤细,正如那池中清荷一般,此时正眼带笑意,上下打量着沈飞阳和蓝沄剑。
“蓝姑娘,这便是我家六师姐,千机清荷莫问溪了。”沈飞阳揉了揉脑门,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