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风和沈飞阳是八月份抵达的钱塘,这一个月来关中战事如火如荼,师姐妹两人便弃了旱路,改走水路,乘了漕帮的船,顶着七八月的暴雨大风,偷渡至钱塘港。
新邑守将唐友灵死守之下,目前城还没破;楚军已横渡怀江,如今拿下了衍地的襄州、陈州、彭城,正向着新邑进军。
沈飞阳和李清风这一路上心情都不怎么好,李清风有点晕船,沈飞阳则是在思考要不要干掉这三位人口贩卖大佬的全家,直到师姐妹二人到了钱塘,李清风才道:
“小九,我未曾想过,离氏竟然和北洲人勾结到了一起。”
沈飞阳默然了片刻,只是问:“师姐,你恨卫氏吗?”
李清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恨,也不恨。该恨的人已经死了,现在恨他的子孙,又有什么意义呢?”
“师姐,如果你恨他们,我可以帮你,把建德老儿的头砍下来,也可以把他儿子女儿的头砍下来。”沈飞阳倒是没想过,自己若是对上卫茗徵,还能不能下得了这个狠手。
但另外那几个的人头,她若是斗狠砍下,也毫不亏心。
“莫说傻话。”李清风轻轻摸了摸沈飞阳的头,想到了师妹手中刀上的傅字,只是叹道,“如今衍朝关中纷乱至此,也已经算作报应了。”
其实说这话时,她是违心的,百姓又何其无辜,何至于受这种报应的牵连呢?
她不是没想过为父母报仇,但若要她为覆灭卫衍而引狼入室,将北洲人引入关中屠戮,她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沈飞阳不再说话,只是抓住了李清风摸自己头的手,将其紧紧握在手心中。
“不论师姐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的。”她虽然看不见,却能够感受到师姐矛盾的心情,这是将她抚养长大的人,无论何时都愿站在她身后的人,她理当赤诚以报。
李清风眼眶一热,却并没说什么,只是也握住了师妹的手。
二人最终决定还是直接去往郢都,李清风思虑周全,认为既然事关大楚勋贵,目标中甚至还有个离氏子弟,那便要拿出罪证来,不能直接砍死了事。
哪怕只是账册这种东西,只要握在手中,离霜兮就算亲自前来质问她李清风,她也有得是理由搪塞。
另一方面,她也怕沈飞阳听信玉容教弟子的一面之词,名声受损事小,万一错杀了好人,才是事大。
师妹天资聪颖,不过二十一就已经达到了雪龙巅峰,眼看就要成为泉龙境高手了,怎么能因为这种事而被耽误了呢?
沈飞阳知晓师姐的心思,不由得热泪盈眶,感叹师姐真是慈母心肠。
与此同时,大楚皇宫。
“什么,你说那莫问心已经往郢都赶了?”离秋染双眼微微眯起,看向向他禀报的赫兰心。
“正是,那莫问心似是对玉容教之事有所察觉,恐怕已经查到二位侯爷和王爷身上了。”
离秋染拿起面前的汤匙,轻轻搅动碗中的莲子羹,若有所思道:“青花奶奶,你说这莫问心,真的能活得过二十三岁吗?”
赫兰心拱手道:“回禀陛下,据老身所知,莫问心如今已有雪龙境巅峰的实力。想来只要不到处惹祸,活到二十三岁,应当是不难的。”
“若是她活不到那个年纪呢?朕和朕的子子孙孙,又该去哪再找这三阳绝脉的精血?”离秋染双眼盯着赫兰心,似乎想从这位玉龙境的老供奉身上看出些什么。
赫兰心沉默不语,只是拱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三阳绝脉,若是能落入皇室血脉中……”
神锋青花瞳孔一缩,如鹰隼般的眸子变了变,但终究没抬头看向小皇帝,而是劝道:“陛下,女子身负三阳绝脉,男子若是想要靠近,只会伤及自身,陛下龙体尊贵……”
“朕又没说朕要纳她。”离秋染一摆手,他听千鹰卫汇报,那莫问心身高七尺,比他还高半头,脸上又黑不溜秋的,一刀能把八尺的大活人劈成两半,他的后宫才不要这种母夜叉。
“朕不是还有很多皇叔皇兄吗,都是皇室子弟,吃着皇室的供养,也该为离家的江山出一份力。”
“陛下的意思是……?”赫兰心口中的老牙都要咬碎,但想到沈灿生前的嘱托,想到了面前少年的祖辈父辈如何对她恩重,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她不是查到了那几个蠹虫吗,正巧,朕也觉得,此等大奸大恶之辈当除,这等为民除害的好事,身为一国皇室,自然是要好好嘉奖的。”
离秋染将汤匙放下,“既然驸马爷做了行侠仗义之事,七公主身为沈氏的未婚妻,自当要摆宴庆贺,不仅如此,也是为了请未来的驸马来,见见各位宗室的叔叔哥哥们,此乃情理之中的事。”
赫兰心的心底闪过一丝不屑,此等下作手段,哪有一国之君的样子?阴私之举,倒和后宫中的争宠妇人一般无二,和先皇离震比真是差远了。
但没办法,她受人之托,自当做忠君之事,就算小皇帝叫她半夜去往莫问心的酒囊里灌药,她既然拿了皇家供奉的便利,便要依照吩咐去做。
“到时候,等事情结束,驸马爷和公主尽早完婚,这孩子平安生下后,便去承袭封氏的香火吧。”离秋染挥挥手,“青花奶奶,此事细节还需你安排,至于皇姐那边,朕自然会去劝的。”
“是。”赫兰心身为人臣,也只能应下。
此时此刻,正在江船上的沈飞阳突然感觉一股寒意上涌,随后她打了两个喷嚏,倒是吓了在一旁闭眼假寐的李清风一跳。
“小九,可是觉得冷了?要不要添两件衣裳?”
沈飞阳抽了抽鼻子,摇摇头:“师姐,我不冷,只是鼻子痒痒,想来应该是这船上灰尘太多的缘故。”
她在心中暗想,是不是她临走前,偷吃老秃驴做得腌鹅脯被发现了,老秃驴在家骂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