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三,肤施外三百里。
卫茗徵原本打算在肤施东北的柴堆原突袭北洲的行军,却在西面的镰刀岗至双河谷一带,中了北洲人的埋伏。
而她这次只带了五千军马,大部队都被派遣到肤施去,原本计划是大军绕过肤施,从南进攻,吸引北洲人的注意,因此她的背后并没有援军。
他们已经边跑边打,血战了两日,如今只能在双河谷殊死决战。
吹奏号角的军兵被流矢射死,衍朝刀盾兵高举玄盾,勉强保护弓箭手收拢阵型。
步兵的为首将士,乃是镇国公义子傅驰邻,他直接以自己内力扩音,大声吼着指挥弓箭手:
“风!风!风!!”
飞矢齐射,勉强逼退了从山中冒出来的北洲枪兵。卫茗徵麾下这五千人大多是骑兵,步兵只占很小一部分,况且此处地形复杂,马匹难以驰骋,对衍军来说极为不利。
卫茗徵经过两日酣战,疲态尽显,手中的马槊早已染满了血迹,她本就伤了底子,现在也已经濒临强弩之末了。
傅驰邻牙关紧咬,下定决心,就算是弃车保帅也要将长公主殿下送出去,于是他一边砍杀蜂拥而上的北洲人,一边聚拢刀盾兵中的精锐。
“各位兄弟,随本将杀敌!!”刀盾兵怒吼着挡住了北洲人的长枪兵,为难以施展优势的骑兵争取调整时间。卫茗徵直接暂时弃了马,将手中马槊改当步槊用,在混乱的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一路从双河谷逃到阳台沟,喊杀声持续到天黑的时候还未停歇。傅驰邻步行掩护着卫茗徵,收拢七百余残兵,准备翻越镰刀岗,向西灵州逃去。
然而等他们抵达镰刀岗时,突然间,漫山遍野的火把亮起,北洲人的喊杀声震天动地。
卫茗徵头盔上、护心镜上都是干涸的血,她的肩甲缝隙中甚至还扎着一支箭,已经累极了,再看着这山坡上的点点星光,不由得眼前一黑。
很快,她控制住了心神,两道秀眉微微蹙起,随后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再度举起马槊,试图喊话以振作士气。
但还没等她说出话来,镰刀岗上突然一片大乱,北洲人怒吼的声音传来,那些原本对卫茗徵残军蠢蠢欲动的火把都向着一个地方集中,随后再度散开。
“殿下,北洲人在说他们主将被杀了!”傅驰邻转过头去,眼冒星光。
卫茗徵咽了口唾液,润了润干涸的嗓子:“诸位将士,贼首已死,随本宫杀敌突围!”
另一边,沈飞阳将北洲主将的脑袋高高丢起,随后翻身上了他的马,狠狠地往马屁股上扎了一刀,那马吃痛后前蹄高高仰起,直直冲着山下跑去,撞得北洲人的步兵人仰马翻,军阵中顿时一片大乱。
有人在黑夜中搭弓射箭,试图瞄准抢夺主将坐骑的沈飞阳,不过沈飞阳双眼并未蒙着黑布,只是随意捞起一把春秋大刀,一路横扫过去,随即就将向她飞来的箭矢打掉。
她的目标是追在衍军后面的那支枪兵的指挥官,沈飞阳猜测,那人应当在军阵之后,她要将前军搅乱,直取贼首的首级,为卫茗徵争取逃脱的时间。
衍军趁机杀出山谷,长公主殿下一马当先,努力撑起身体,挥舞手中马槊与北洲的军队殊死搏斗。
然而如今,两军人力差距悬殊,北洲人提前知晓,这支军队的统帅乃是大衍长公主卫茗徵,因此对衍军穷追不舍,誓要将卫茗徵所率军兵全部剿灭。
卫茗徵麾下军兵殊死抵抗,竟一路翻过了镰刀岗,走到了肤施以西的黄土平原外。
此时天刚蒙蒙亮,衍军凭借着熟悉地形,暂时突围出包围圈,但并未真正安全下来。
由此处再跨过一条旱沟才是一马平川的靖边平原,再向西奔驰二百里,便是灵州所在。然而如今人困马乏,刚刚虽然似有人格杀北洲统领搅局,衍军仍旧死伤惨重。
简单清点人数后,现在在卫茗徵身边的可调遣士兵,不过四百余人。
其中刀盾兵二百余人,舍了马改用步战的骑兵不过一百,其余的都是枪兵了。清点过带出来可用的马匹,也不过八十多匹,卫茗徵首次体会到其中大败滋味,当真凄惨。
“殿下,此地不可久留,还是赶紧收拢兵士,逃回丰州吧!”傅驰邻的胳膊上也中了一箭,刚用短刀劈断箭杆,也是一脸的疲色,只是眼中的焦急怎样也藏不住。
公主在,则西北军能成事,公主若是折在这里,那西北恐怕一蹶不振,因此卫茗徵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卫茗徵也是身心疲惫,她的虎口早就开裂已久,血液将手心与槊杆黏在了一起,但如今她只能感到麻木,连痛的知觉也没有了。
“卫茗徵!”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有人边在眼上系黑布,边急匆匆地从外面跳进旱沟,跳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
“问心?”卫茗徵勉强睁开眼,就见沈飞阳手上拎着个北洲人的脑袋,另只手拿着伏魔刀,浑身脏的全是血,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她跟前。
“你们怎么还在这藏着?那北洲的人正收拢了军兵,往山口这来呢!还有几里路就到了!”沈飞阳随意地将北洲人的头丢在地上。
“侠士此话当真?”傅驰邻立马从地上站起来,开始召集军兵,“殿下,末将率兵拖住他们,殿下先和骑兵一起,立刻赶回灵州城。”
卫茗徵摇头:“我等人困马乏,连战两日,不如北洲人养精蓄锐得充足,恐怕一时间跑不了那么远,迟早会被追上。”
沈飞阳刚想张嘴说话,隆隆的马蹄声便从山谷中传来,她暗自咬了咬牙,想起了黑松驿那晚,二师兄念念叨叨地说的话。
“卫茗徵,你若是能活着逃走,登上皇位,会终结这场战争吗?”
卫茗徵愣了一下,但还是严肃地作答道:“若是我登上皇位,定要将北洲人打回老家去。”
沈飞阳点头,“那你把铠甲脱下,我来做你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