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去厨房做?”卫茗徵看着沈飞阳盖上了浓汤的锅盖,转身站到桌子后面。
“厨房的厨师太啰嗦,再说这么晚了,叫人家坐在灶台边陪着我熬鹰,还是不是人了。”沈飞阳指了指刚刚她坐过的位子,卫茗徵便坐下,看着沈飞阳揭开木盆,里面竟是一团面团。
“吃过晚饭了吗?”
卫茗徵老老实实地摇头,“未曾。”她早上用过早膳,临申时才想起吃下一顿,晚上看折子久了,也只是吃过两块点心,现下还真有些饿了。
“那个,叫什么来着……”沈飞阳一边单手揉着面团,一边对着旁边叫了两声,有侍女赶紧跑了过来,俯首道:
“见过圣人,王爷,奴婢名叫春生。”
沈飞阳点点头,“春生是吧,去厨房拿副碗筷和盘子来。”她嘴上说着,手上也将面团擀成了饼状,随后将面饼卷起,右手手掌摁在中间,逐渐将面饼擀薄。
“我左手现下还用不上力,你凑合些吧。”嘴上虽然如此说着,沈飞阳叠好了被擀成薄薄一片的面饼,拿起菜刀飞速地将面饼切得细细的,这时春生也拿了碗筷过来,沈飞阳这才打开另一口锅。
里面竟是沸腾的滚水。沈飞阳先摸出鸡蛋,搅动滚水,单手将鸡蛋打入,随后盖上盖子,待到成型后才捞出放到盘子里。
卫茗徵眼见她抖开面条,随手将细面丢入锅里,不过二十息便捞起来挑进碗里。再打开炖汤的锅子,盛了一大勺浓汤出来,浇在这面上。
沈飞阳将锅底的火腿片和鸡肉夹了出来,又把事先备好的笋丝丢进去烫熟,趁着这个功夫将火腿和鸡肉迅速切丝,一应食材放到热腾腾的面碗上摆好,才端到卫茗徵面前。
藏在暗处护卫的傅七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时间,沈君侍这套行云流水下来,从擀面煮面到端到圣人面前,也不过一刻钟而已。
“我手不好,扯不了那么长的面,你吃切面将就些吧。”
卫茗徵接过热腾腾的面碗,笑道:“这是给我做的长命面?”
沈飞阳点头:“虽然应该和御厨的做法不同,不过味道不一定比他做得差。”
卫茗徵先浅浅喝了口汤,顿觉早春晚间带来的寒意便被这一口浓汤驱散,她平日里用饭吃得都相对慢些,今日却一口气都吃光了。
“这里还有,若是不够,可还要再添些?”沈飞阳看她吃得痛快,接过空碗问道。
“不必了,晚上吃多了不好。”卫茗徵晚风一吹,才察觉出额角浸了些汗出来,于是用衣袖轻轻擦了擦,“我想先沐浴。”
沈飞阳点点头,叫人去准备洗浴的水,她自从长大开始会游野泳后,很少会再到木桶里洗澡了,也不知道卫茗徵平常习惯在哪洗。
毕竟她现在是无垢体,其实平日出了汗,拿清水冲一冲就可以了,不怎么需要用皂荚、澡豆之类的东西来清洁身体,行走江湖时也十分方便。
因此她被侍女引到卫茗徵沐浴的房间门外,脑袋还是懵的。
“君侍,圣人请您进去侍奉。”实际上公主府早期是有专门的洗澡女官的,不过自从这座府邸变成了“王府”,洗澡女官这个职位,直接在卫茗徵的授意下被撤掉了。
“……我?进去侍奉?”侍奉什么?洗澡还要别人帮忙的吗?沈飞阳很想问,她没见过世面,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给一个成年女性沐浴。
但她问不出口。
那侍女点点头,随后微微俯身便离开了,把沈飞阳晾在了原地。
沈飞阳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寻思着上辈子在孤儿院和音乐学院,常用的也是公共澡堂,自己没必要紧张什么,便推开门进去,再把门从里面关上。
刚一进去,沈飞阳便被热气扑了个脸,抬眼看眼前却是个屏风遮挡,转过屏风才是卫茗徵淋浴的地方。
她这才知道,原来卫茗徵的潜邸中竟然挖了个泡澡的池子。
这池子不算太大,约莫就一两丈的长宽,热气袅袅,馨香弥漫,沈飞阳这才懂得,什么叫兰汤沐浴。
“沈王爷。”空荡荡的房内响起了女人熟悉又温和的声音,“愣着做什么?”
沈飞阳目光集中视线,透过袅袅水汽,看见了有人踏入水池内,她喉头紧了紧,轻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侍奉’别人沐浴。”
“无妨,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即可。”卫茗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平静,她的心中其实在紧张。
“说些什么?”沈飞阳咽了咽口水,觉得脚底有些打滑,便将皂靴鞋袜脱下,赤着脚走到池子旁。
这下她想不看清卫茗徵都难,只不过比起均匀的身材,沈飞阳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对方身上的伤。
不只是右胸胸口和小腹,肩上、背上、腰上、腿上都有过不同程度的箭伤、刀伤、枪伤的痕迹,那些伤痕有的淡了,有的却还保持着狰狞的姿态,无一不是在诉说着这位戎马君王的前半生。
沈飞阳虽然在新邑遇虎后,为了确认她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曾把她身上都摸了个遍,但手上触摸到的和眼睛见到的震撼终究是不同的,她呐呐地蹲在卫茗徵身后,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跑江湖跑了将近十年,身上也没有卫茗徵的伤痕多。
卫茗徵则是有些不安,她肩膀动了动,连带着锁骨也更明显了些,“是不是……是不是很丑?”
沈飞阳摇摇头,“我不觉得,你本就是军旅中打出的名望,身上有伤反而说明你以前身先士卒,这都是西北军兵能够信服你的证据。”
卫茗徵轻轻咬着嘴唇,仿佛又回到了叶榆城外初见时,傅音才会有的状态:“沈飞阳,你是不是……在叶榆城就见过我的身子,所以才……”
“没有!”沈飞阳否认的斩钉截铁,随后她又补充道:“新邑的时候我也没看,只是摸了一下。”
卫茗徵的脸登时就红了,重复道:“只是摸了一下?”
沈飞阳连忙解释:“那次真的只是在确认你有没有别的伤,我没有趁人之危!”
她顿了顿,才又说道:“这些都是你为了你的国家、百姓战斗过的象征,我并不会觉得丑陋。”
卫茗徵听闻此言,心头一跳,转身看向沈飞阳的脸,目光却刚好撞入对方湿漉漉的眸子里。那双眼睛明亮、清澈,漆黑的瞳孔中,透露着让人无法怀疑的真诚。
她心跳得更厉害了,她心想,也许这世上没人会再比她更懂自己了。于是鬼使神差地,卫茗徵从池中站起,凑到了沈飞阳的跟前,用手掌轻轻地覆在了对方的唇上。
随后,她的吻落到了自己的手背。